他越想越是情怀激烈,持了神鬼方天戟,高跃上白门楼顶,风雪漫天,他金戟金甲、神威凛然,一时豪气迸发,高声道:“尔等围城,唯求我吕布一死。人生一世,早晚向死,我亦何惧?若我吕布亡,可使天下安,又有何难?袁盟主、曹太守、刘豫州、孙将军,我敬你们皆为豪雄,想来不是言而无信之辈。今日至此,这下邳城已是无险可守,理当开城献降,至于我吕布的这条性命,缚之杀之均随诸君心意。现今言说,但求金口一句。”想那寒风狂鼓,卷得他金甲飒飒作响,他宛若金甲天神般立在高处,这一段话随着内力喷薄而出,极尽悲壮之雄势,城墙既高、兵员又众,但城里城外、数十万军将俱都听得清清楚楚,心惊胆战者有之、相顾失色有之、倾心心折亦有之,这天地皑皑雄景,只听得寒风呼啸,万千军马却俱入寂静中。
袁绍外宽内忌,见这天下无双的吕布终是被自己逼得开口求饶的下场,心中狂喜,大笑道:“吕布小儿,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除了你性命不可饶,你要什么,我袁本初与了你便是!”他放声喊话,好让众人听见,可他不擅武功,再是如何鼓动嗓门,他人又如何听得?这番话只传了数十尺,已是只闻风雪呼声。反是那曹操涩然一笑,从人群中缓缓走上前来。
初时众人不知其意,但见他越走越前,不一会儿已是离了大军,许褚、典韦、夏侯渊、夏侯惇等一众亲卫关心他的安危,急急追上前来,欲持了大盾将他拱卫,他却是摇手一笑,道:“吕温侯敬我为豪雄,我岂能自污了身份?退下罢。”典韦等人均是不解,齐齐劝道:“主公,那吕布久为虎狼,这般的奸人恶语岂能轻信?”曹操正色道:“他为虎狼,那我辈亦是何如?这天下之争,该有成败兴亡,却无是非对错。”他缓了一缓,忽是叹了一口气,说道:“尔等休要再劝,我与他也算故友一场,生死之际,总该要叙一叙旧谊。”他见得众人仍是不让,面色猛的一沉,喝道:“许褚、典韦何在?”许褚、典韦二人近在他身前,听得他这般断喝,忙是双双跪倒于地,道:“末将在!”曹操遥遥望着吕布、又将城楼上的乱尘久久瞧看,只是相距太远,他只能见得对方二人一个金甲、一个白衣,一个雄武如项羽再世、一个仙风如庄子翩游,风雪间、动静处,俱为人间绝响。他沉默良久,轻声自问道:“小弟,昔日荥阳密林,你曾为我请命,彼时吕布再三问你,你说‘宁可同死、不肯生离’。今日我与他异地相处,你也要不惜身死,哪怕与我反目,也要保他性命,是与不是?”他顿了一顿,又是自语道:“呵呵,小弟你与人为善,殊不知这乱世之中,最无用、最吃人的便是这仁义礼智信,你久溺其中,早已不得拔矣……我明知你意向如此,又何必问你?好,你大师哥能以死相求,我怎就不能孤身应答?袁绍贪生怕死、刘备假仁假义、孙策羽翼未丰,他们三个不敢上前与你大师哥对峙,我曹操缘何不敢?小弟,我若也做那缩头的乌龟,岂不是丢了咱们曹家的颜面,让你也一并被世人笑话!”他自问自答到此处,目中虽满是泪光,胸间的豪情却是万丈,只见得他将腰间的倚天长剑解了,交在许褚、典韦二人手中,缓缓说道:“我着你二人同为典军校尉,司掌军纪,敢违我令者,无论亲近尊卑,以此剑斩之!”曹操语声虽轻,军令却是如山,容不得有一丝抵抗。夏侯渊等人面面相觑之时,那许褚、典韦已是接过倚天剑,齐声道:“末将领命!”
曹操乃是军中主帅,身上除佩剑之外并不携带刀枪弓箭一类的物事,眼下赐了倚天剑,他已是身无长物。寒风狂啸、卷起飞雪,数十万人马便这么看着他赤手空拳的往下邳城下走去。想他身上明光铠沉重,以至于每走一步都在雪地上深陷出一个脚印,他只走了十来丈,胸中豪气更发,双手使劲一扯,那又沉又重的明光铠应声而落,没了这护体的盔甲,他反是觉得解了一桩重负——日月逝兮,岁不我与;光华褪兮,友不我知——你乃是天下无双,岂肯欺我?!这铠甲宛若龟壳,我负此见你,岂非羞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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