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慈在常山上与乱尘朝夕相处了十五年,说是师徒、情却胜于父子,昔年乱尘为小小童子时在自己面前诵经背书的情景尚且历历在目,转眼间飞花春去,乱尘已是出落成这般俊俏的大人儿,更是在世间闯出了万古难得的美名,此情此景,怎能教他不欢喜?只是昔年自己留有私心,生怕乱尘学得了武艺、下山后参与无妄的战杀纷争,故而非但武功心法一概不传,连百家言说也不曾与乱尘讲解,乱尘能有今日成就,全靠自悟自读。可往事千万般的怀念,俱是已矣,怎及得这时手把手相教的欢乐?左慈边教边笑,欢喜之间又见伤痛,竟是且笑且泪,情难自抑。待得三局过后,南斗见乱尘已是通晓这棋评间的围解之道,便命左慈传乱尘各种定式,想得古往今来的棋士如那星海,多少的前辈贤达呕沥心血于这棋评间,终是留下了这十几万门定式。乱尘再是聪慧,也记不得这无数的门道。不过‘定式’却是无定,往往前人难通、后人优解,随时而变,乱尘窥一径而晓天下,待得午夜子时,他已学完常见的三百式。这弈棋之道极伤脑力,他又倦又饿,忽将目光从棋盘上收回,但见朗星漫天、苍山云海,好一番的冷清。南斗察觉乱尘的倦意,从怀间掏出一只玉瓷壶来,递在乱尘手中,微笑道:“我二人久在深山,早已不知肠胃之用,倒是忘了你。呵呵,这壶果酒,我也不记得是何年所酿,你生平好酒,便与了你罢。”乱尘接过瓷壶,也不说话,拨开瓶塞,却闻不得酒香,他生性潇洒,高提了酒壶、任那果酒如流水般落入口中。其时明月当空,酒水泛着月辉星光,或落在他口中、或撒在他白衣上,夜风习习、青衫轻飞,好生的俊逸。那果酒入口,初时极苦极涩,待得在唇齿间流转后、侵入喉间,又觉清凉芬芳,待得落入腹中,却如温火煅煨,好生的暖人心脾。乱尘连饮数口,那果酒始终似线不断,不增不减,反是乱尘肠胃渐暖、竟尔饱了。此时再饮此酒,只觉口中芳香、齿颊余甘,四肢百骸尽是力气,这一日来的疲累厌倦之意尽是不觉。乱尘心领南斗赠酒的好意,道:“我这一喝,不知糟蹋了多少美酒。”南斗道:“酒乃凡物,有亦可、无亦可,世人借酒消愁,只是愁人愁意,怨不得酒水之糜。这壶酒也不是什么宝贵的物事,送了你罢。”
乱尘心中诧然,原意推辞了,但见南北二斗目中含笑,他想得自己去日苦多、长需美酒醉人,这果酒既然永远不竭,也省了自己寻酒的工夫,心中便已释然。他又见左慈、普净两位师长陪坐在旁,想得他们也不知何时用过饭菜,便将酒壶恭恭敬敬的呈在左慈眼前,说道:“师父、师伯,你们也是累了,这壶酒你们也喝些罢。”左慈、普净二人俱是微笑,那左慈更是将替乱尘将酒壶掖在怀间,轻声的说道:“好徒儿,我与你师伯辟谷多年,早已不需五谷杂粮,这天地朝露、皆为灵气,千万世都不枯不竭,我二人又何需他物?你且收好了。”乱尘本性少言,心中对左慈便再是千万分敬重与喜欢,也不愿说出口来,但见他施施然又坐回棋评间,欲要再学。岂知南斗却将棋盘收了去,轻声言道:“贪多不化,犹为故苦。今日所学,已是至此。你且盘坐休息,明日晨时,咱们再学也是不迟。”乱尘也不推辞,当下闭目休憩。只是他素来念思貂蝉,直想那求而不得的伤处,或是念及张宁,懊恨自己负她良多,只觉全身筋骨肌肤之中皆是伤痛。加上这一日他于棋坪上厮杀挣扎,俗言道,“棋如人生”,他由棋入心、由心又入髓,这些年来的风风雨雨全在脑中激荡,哪里睡得安隐?每每噩梦中惊醒,只觉大汗淋漓、浑身湿透,又见南斗、北斗、左慈、普净四人闭目而坐,襟衫轻扬、身放微华,与那天地星辰同辉。他心下坦然,终是浅浅睡去。到得次日旭日初升,红光洒在乱尘脸上,乱尘方是悠悠醒转,但见南斗四人已坐在棋盘间,微笑着望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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