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公!……”她望着王允,不知他所为何意,亦是缓缓跪下身子,颤声道:“您救我一命,我欠您一桩恩情,您要蝉儿做什么,蝉儿定然去做,此乃天经地义之理。今日蝉儿应诺,又怎可受您跪拜大礼?”——原来这女子,便是貂蝉。便是这些年来乱尘夜不能寐、醉不能醒都要念着、想着的师姐貂蝉!
王允默然不语,他望着貂蝉迷惘的眼神,又是重重叹了一口气。
“姑娘,”他摇摇头,轻声道:“只是今晚,我不得不行跪拜之礼,不只为我,更为天下黎民苍生。”
貂蝉心头一颤,轻声道:“恩公请讲。”
王允抬头望着她,那是一张已然不算年少的脸,可却是仍如初见时那般倾国倾城的美,似乎这些年岁月的风霜雨打,在她身上未能留下半点印记,可她的心呢?她常于夜中轻声放歌,王允原以为她只是少女怀春,缓得个一两年,便即淡了,可没想到,过了这么年,那份思念历经霜雪倾覆、春夏轮替,却是愈来愈浓,想来当年自己的主意来——此女貌美如花,又知书达理,不若将她安置在府中、教她诗书礼仪,只待新帝长成时献于宫闱之内,以她的倾国美艳、六宫佳丽自是失色,皇帝总要收心于她一人,是时她自可以民生国事相闻于帝王身侧,助他成了一代中兴的雄主。只可惜,昔年太子刘辨已被董卓鸩酒毒死,新帝刘协也被董卓操持在手有如玩物,这桩计法,便是成不了了……
王允的心口越像越痛,可心头再痛,有些事还是要他做得,他将白眉紧皱,一字一句道:“贞洁二字,对于女子而言,纵百岁长命不可一换。可今天下百姓有倒悬之危,汉室君臣有累卵之急,非你不能救。贼臣董卓,意欲篡位改朝;可怜我大汉满朝文武,端得却是无计可施。董卓有一义儿,姓吕名布,骁勇异常。此人手握西凉重兵,虽与我交好,但一直隐忍不出。我知你与他早有情愫,便想出一计,名曰‘连环’,逼得那吕布引兵戮杀董卓。而那董卓乃是好色之徒,此番用计,定收良效。”他见貂蝉不语,继续说道:“如此连环计,先将你许嫁吕布,后献与董卓,你从中作梗,在董卓面前多相离间吕布,令他父子二人反目,吕布必反,是时我与吕布合兵一处,趁你大婚之时陡然发难,先诛董卓、再灭李儒,以绝大恶……貂姑娘,重扶社稷,再兴江山,皆要借你之力……”
“吕布……师哥!”初听这两个字,她的心头猛然一颤。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自你被普净师伯带走至今日,还有小师弟,若是那夜涿县大战中侥幸生还,也已经二十二岁了,她的心中隐隐有了一点遗憾,十二年了,好快啊。这十二年来,我思你念你,总算能得以一见,可造化弄人,我偏要舞袖于你与董卓之间。
貂蝉冰冷的眸色微微泛动,她只是站起身子,转身往闺阁中走去:“但凭恩公做主,若无他事,蝉儿且先告辞了。”
她转身的时候,王允的神色间只有内疚与难过——七年,这七年里我将你如金丝鸟儿般锁在这笼中,更是对你不闻不问,你却未怪过我半句。我王允纵横一生,从未欠过他人什么,可唯独对你,却是愧以无颜。可……可是天下危如累卵、万民如浴水火,连那管辂都不惜委身一拜、泄露天机,要老夫担此大任。此计便是再多无耻阴毒,我也要拼死一搏。
他总希盼貂蝉能说些什么,可貂蝉只是默然,她愈是默然王允愈是心痛——貂姑娘,若是有来生,王允做牛做马,都要还你。
吱呀一声,貂蝉闺阁的那扇木门发出些微细响,转眼便要关了。王允跪在泥地上,看着那扇缓缓而掩的门扉,长长叹了口气,道:“貂姑娘,等一下。”
那门扉轻轻缓住,王允说道:“我知你心属那吕布,已是十多年未见,这便自作主张,邀他明夜子时来这里见你,以解你相思之情。距那中秋灯会还有两天光景,这连环一计可稍稍缓些,你自可随你师哥可出得府去,去城外走走,了了你这么多年的夙愿。”
门扉又是吱呀一声,貂蝉立在门前,露出半张看不出悲喜的玉脸来,她只看见那个当朝司徒五体伏地的跪在泥泞中,白发上落了一头的桂花,她的目光在那雪白的花瓣上驻留许久,愈瞧愈疼,到后来,已是痛入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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