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那样安慰着自己,又是长长叹了一口气,雪一样白的纤纤玉手在头顶发髻处轻轻一揭,他的脸皮竟从上至下赫然的揭开,露出一张比那纤手更白更美的女子脸庞来。这张脸,美极、靓极,但偏偏是这样人间难得闻见的清丽面容,却是如此的悲伤,如凄风中的枫叶、似惨雨中的梨花,便是这凄绝的悲色显现在沉鱼落雁的丽颜之上,才更显添人见犹怜的伤怀——这样一个堪比出塞绍君、昭仪飞燕的绝代佳人,又怎会是那曹乱尘?
便是这样一个终日以鬼脸面具掩饰身份的少女,郿坞之中救他保他,逃亡途中想出此计,更是不惜以自己为饵,丝毫不惧死于乱军中。只可惜李儒一众兵甲太多,她在郿坞血战之时已损耗不少内力,负着乱尘逃亡时又发力狂奔,疾行了两百多里,体内真气早已无以为继,但她仍是在众人面前逞强,直装出自负自大的模样,更以一招天阳地阴掌震碎阿房楼粉墙,这才吓退李儒一众。可这天阳地阴掌何等的威猛霸道,这一掌,要使用者以地煞绵柔之道通使天罡纯阳之力,便在平时发招,也要心神守一、运气良久,才能发出这毕生功力聚合而成的天阳地阴掌。这门掌法乃为天书中最为高阶的武学,却不似无状六剑那般奥妙繁巧,天书所载如此一招,再无变式。天书武学讲究道心自然、万法无求,若是一味强使,虽亦能有卓绝之威,但更是伤人伤己,此时她真力已然损耗太多,强行使出,自然被这威猛掌力反震,激得筋脉暴涨,气血更如沸水般炎炎翻滚。当是时,只消得李儒一众看出其中端倪,派一名普通的兵士上前一拳,便可了了她的性命。她如此强撑,便是只为乱尘!
只听她口中默默念道:“曹郎,曹郎,我已尽了力啦……这般贼子众多,只恨我武功尚未大成,内力无以为继,只能为你撑到此时了。曹郎,曹郎,你定不会怪我的罢?……我不怕死,纵是刀山火海、龙潭虎穴,我也能为你闯得。今日我若为你而死,确实值得,但我恋你颇多,若如此与这些污秽之人死在一处,不能与你死与共、葬同穴,心里总是不愿不能……曹郎,现在你的毒解了么?你于伤痛之时,还能念起我的名字么?曹郎……曹郎……”她愈念愈伤,念到后来,只剩一声一声的曹郎二字,眼泪更是如珠线般不住坠下。
那日她背着乱尘逃出郿坞,唯恐被追杀的西凉快马赶上,故而一路上只顾拔足飞奔、颠簸不已,将张燕等人都远远落在后面。而乱尘伏在她肩头,昏昏不醒,偶尔开口咳出一两口鲜血来,便又沉沉睡去。她深知乱尘内力雄浑,居然都捱不过这断胆剧毒,而自己也曾偷得半个时辰的闲暇,以内力替他驱毒疗伤,但一来董卓追兵阴魂不散、二来自己心神不一,难以凝聚真力,始终不能逼出半点毒质,猜想毒质已深入乱尘骨髓,怕是命不长久,心中悲戚不已,只恨自己不能替情郎受苦受难。
她又赶了两个时辰,心中越来越冷,连脚步都不自觉的放慢不少,只想:今日曹郎既是身死,我活着又有何意义?这天地虽大,又何容我这孤寡贪情之人?……索性便被那西凉兵士追上,教他们一刀杀了,曹郎黄泉下也有个伴罢?却不知乱尘已然悠悠醒转,但闻到她身上所发的少女体香,那香气幽幽,直撩人心肺,他何曾与女子这般亲近过?难免心神剧荡,引得腹中又是一阵疼痛,轻轻唔了一声。
她心中挂念乱尘伤势,当即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瞧看乱尘。这时二人相距极近,她虽是戴着那张鬼脸面具,乱尘仍瞧得她两鬓的青丝已被汗水湿透,但觉她呼吸急促,春风间或拂过,送来阵阵如兰一般的悠然芳气。汉时民风虽然淳朴粗犷,但总难免礼教之妨,乱尘心想男女有别,自己浪子一个,倒是无可顾忌,但若是污了这女子名节,岂不又造一桩罪业?遂勉力将头后仰,想与她脸孔离的远些。她自是心细如针,见乱尘有意躲她,又念及当年的往事心酸,再也把持不住,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想要说些什么,可只能一声一声的哭道:“曹郎……曹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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