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二人正无限神伤之时,却听得屋檐下所悬的那串风铃叮叮作响,乱尘回过神来,见得窗外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影。乱尘忙将张宁揽在自己身边,面色极是凝重,一字一句说道:“老前辈,晚辈害得您师兄枉死,现在已算是遭了恶报,一身武功全然是废了。您若要杀伐,乱尘不敢再做抵抗,只是我师妹与此事全无干系,还望老前辈放她一条生路。”那窗外来客却是一声长叹,说道:“我若要杀你,又何必等到这时……”她这一声长叹似是那空谷回音,分外的伤感。乱尘二人正手足无措之时,那木门吱呀一声,来人已是进得屋来,正是此前的蒙面客。但见得她缓缓走上前来,摘了面上黑纱,乱尘张宁二人均是大惊——这不正是此前载他们东渡邪马台的那名老船妇么?
那老妇微微苦笑,双掌按在乱尘左臂上,徐徐的送出一股暖暖内力,乱尘原欲挣手脱出,却眼见她神色淡雅、并无恶意,又想起她三番四次的相助自己,应当不是有意加害。便这么恍惚间,乱尘只觉她双手运来的真气经手三阳、三阴经脉,分集于人中、哑门、晴明、神庭五处大穴,随后又汇聚于眉心百会穴,沿着任脉下行至丹田,再倒冲督脉,最后直灌入檀中气海中。这一周天行转下来,乱尘渐渐觉得周身的经脉颇是顺畅,手臂上的窒闷感也渐是消了,甚至连先前思念貂蝉的种种伤婉念头也淡了下去。那老妇见得乱尘目光渐亮,这才长吁了一口气,收了掌力。
乱尘既觉经脉顺畅,自是要潜运内力,却听那老妇说道:“万万不可调运内息!”他原是不解,但见老妇眼望窗外斜月,徐徐说道:“天书七卷,其中玄功教人韬光养晦、纯然一无,引天地阴阳为己用,你师父左慈、师伯普净能肉身成圣,便是得益于天书神功。乱尘,你要知道女娲娘娘补天造书,这其中的武学只是其中枝末,其旨原是要教人识天知命、阴阳合和,你若是仔细翻读,便会知道圣母娘娘用心良苦之处——这七卷天书集三界大成、汇圣人大德,有无为而尊之天道,亦有有为而累之人道者,可画地而趋、安时处顺,亦可福祸羽地、莫知载避,一切桩由,皆由观书之人明悟……你既是能获天书,自是那命里注定……那卑弥呼忘恩负义,欲要贪没了天书,我现已取回,返还与你。”说话间,她从怀中却是取出了两本天书来,正是那“雨”“清”二卷,一并递与了乱尘,乱尘先是一惊,见得她微微点头,才是恍然大悟,原来那广宗城中夺书的黑影便是这位老妇。现今她既已是完璧归赵,乱尘一来敬那天书尊贵、二来感她高风亮节,自是跪下身子,双手举起,恭敬的迎书。那老妇待他接了书去,方是继续说道:“你身负天命,先前我在广宗夺你天书、又毁你避瘴灵丹,非是有意吞没加害,实是不想你来……来寻我师兄,可是……孟章师兄却终是身死应劫……呵呵,天命如枷似锁,万千众生纵是想逃,又如何能逃得?你现在左手上的青龙逆鳞,便是天意授你骨血、助你续命……哎,老身修道多年,始终参不透这这人世间的富贵贫贱、吉凶祸福,以及死生寿夭、穷通得失,这几日痛失爱侣,方才明白这天命莫之为致而为至的顺逆之理……”
乱尘此前见张角、青龙潭老翁都曾言自己天命在身,而现在这老船妇又是再度提起,心中更奇,问道:“敢问前辈,乱尘到底受何天命,还望明言。”那老妇摇头叹道,“天命反侧,何罚何佑,老身又是如何能知?老身斗胆妄言一句,
所谓天之命、物之性,本非志意所与;若能尽其性,则物性尽,天命至,有不知其所以然者而无不通。正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天赋异禀,这番言语可是懂得?”乱尘肃容答道:“‘人’‘谋’是自,‘天’‘成’是来;‘人”“谋’在前,‘天’‘成’在后;先有‘人’‘谋’,后有‘天’‘成’,故而尽人事以听天命,小子也是以为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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