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灯笑道:“善哉善哉,老衲今日此来,原只是想见一位故人,但这位故人白日间已被陆压老弟抢先见了,老衲便失了机缘。一想起机缘二字,老衲便想起姑娘你来,这便前来求见,不料又被陆压老弟是捷足先登了。”陆压闻言大笑道:“这么多年未见,师兄你说话还是这般有趣。”燃灯亦是笑道:“阿弥陀佛,老弟你为道家、我为佛门,又怎为师兄?”陆压笑道:“老君西出函谷关,传浮屠经,终是化胡为佛,师兄追随老君,于这场大修行中得了妙处,练成了无上佛尊的造化,自然是瞧不上咱们这些道门了。”燃灯听了一笑,倒也不置可否。
那少女心中厌烦,不欲再听他二人言语纠缠,说道:“二位既是故交,那你们好生叙旧,本姑娘不愿作陪了。”话毕,已是执了玉箫出了门去。二人也不追赶,陆压更是笑道:“姑娘,你何处去?”那少女愈觉厌恶,展开了轻功身法,眨眼间便已消逝这徐州城的暗夜凄雨中。燃灯见得陆压眉头微锁,反是笑道:“天下虽大,终失于足下;心念虽小,却有万里之疆。陆压老弟,你说她能去哪里?”陆压道:“师兄可是来考我?走,走,走,既要考我,当是要请我喝得美酒。”燃灯道:“有何不可?老衲非但要请老弟喝酒,还要请你看戏呢。”他二人这般相视而笑,出了门去。
雨声滴零,夜色微醺。
已是过了三更,寒雨中的徐州城大半都已暗了下去,唯有东城的星月船巷却是灯火辉煌、歌舞依旧。
早些年前,这里还只是一个无名水巷,自打徐州牧陶谦出资在这里开了一家名唤摘星楼的酒肆后,各地商贾趋之若婺,纷纷在那摘星楼旁开了些逍遥快活的场所。有了那青楼楚馆,骚人词客、珠玉妙人自然是杂沓而至,每至夜间华灯高上的时分,男女们欢笑笙歌、投赠楹联,竟是障壁为满。到了今年,那曹豹又在摘星楼的对门,花重金盘下了一块楼面,大费周章的装饰了一番,便即是那听月阁了。这听月阁有女三十六,各个精擅于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常有得豪客一掷千金、只为换得佳人酒醉后的一笑,那些才子佳客好附风雅,这无名小巷摇身一变,已成了“摘星揽月,千金买醉”的星月船巷。
细雨如丝,那少女在雨里已是走的久了,一头本是丝滑乌黑的长发被雨水淋得湿透,湿嗒嗒的粘在身上的黑衣上。这少女的身后,不紧不慢跟着一僧一道,这二人也未打伞,冷雨凄风自是裹了一身。寒雨打在少女面具上,又顺着面具上的线条落入脖颈间,将心口都惹得格外的寒凉。她轻叹了一声,忽然停下了脚步,自黑纱里伸出双手合拢着摊开,让那细雨在掌心络纹里慢慢汇集,待得雨水盛满了掌心,她又将双掌翻覆,轻听那流水落地的声音。
那道人陆压看了一阵,叹了口气,说道:“姑娘,你这般的作践自己,又是何苦?”少女微微苦笑道:“呵,天书上说为人者当‘受生方外,心慕太古,生不喜存,死不悲没’,我今日秋雨夜游,随性所至,何谈那爱践欢苦?”燃灯轻轻摇头,说道:“人生在世,冷暖欢苦,唯有自知,旁人岂可妄言?阿弥陀佛,奈何!奈何!”少女又是一声低叹,手心间的雨水顺着指缝落在青石小路上,她听着那滴滴答答的微声,又道:“敢问圣僧,世人常惧生死,我怕却不怕,只恨那生无聚日、死无携时,这般的痛楚,如何能放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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