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担石头、凿岩壁,矿山上没有一样轻快活,这个丁营虽与其他不同,但也是死花力气的差。大周山出现积水的矿坑,要把它排出只能依靠水龙车,这便需要很多人一起拉转,俗称“拉龙”,这就是新组丁营的目的。
每天早上一餐,晌午一餐,睡觉的时候也正是肚子最饿的时候。休息的地方是一个已经废弃的矿坑,只能睡三个时辰。
拉龙第三天的早上,那个睡在屠烈边上的人便再也没有坐起来,这个人年纪有些大。原本木然呆然的屠烈,看到这一幕突然湿起眼眶,他的心像被钟杵狠狠得撞了一下。
他想起来老谷子,想象着拖着半条腿走在人群之中的模样,万一他的手杖再被夺去,要如何捱过这一个个晨雾暮霭。他会被带去哪里?会不会也和自己一样干着这天底下最卖力气的活?老家伙连磨个杈子都要推来推去,脾气又冲,如何才能得个长久呢?
这里面的人再也不是一路上屠烈见过的那些人了,他们变得比当初那个院子里还要冷漠,那个死去的人被抬走的时候没有人多看一眼,人们一如往常吃着馍喝着粥,仿佛多看一眼都怕滋事。
祖上是卒人,世世代代做卒人,已然足够悲哀。
而流人,比卒人还不如的流人,这个世界真正的最底层,与其抗争——
不如留口气,起码还识粥味、还知甜咸。
……
苦熬半个多月,上平府万物闭藏,逐渐迎来凛冬。
流人们终于不用光着膀子了,矿山发下一件棉服,虽然有的地方手指一捏布挨着布。
屠烈忙不迭就要穿上,却听旁边响起一个声音。
“你现在还不能穿它。”
回目一望,丁营十七人中,这是惟一一个与屠烈年纪相仿的人,编号丁六。
之前有一次半夜临时来了任务,来人催得紧,往山下担石头的人手不够便从丁营调了一批人。这丁六一起拉龙还成,真落到自个力气上立时有些兜不住,当时一人两筐,屠烈挑着不觉得什么,丁六却是走几步就落扁担。
这要是被督长看到,丁六少不了一顿皮开肉绽,当时屠烈给他分了一筐,一直到山下才重新匀开。
丁六一面满目感激一面连连称奇,这个刚冒胡须的家伙着实孔武,比自己高半头不说,结实有力的臂膀像覆了一层土铜的老木根。不过最让丁六意外的是,这流人里居然还有人肯帮他人的忙。
也是那时起,拉龙时候丁六总是站在屠烈身后,虽然没说过几句话,但和营里的其他人都是不同,晚上睡下的时候,丁六也总倒在屠烈边上。
“人都要冻死了,为何不穿?”屠烈疑道。
“冰封府你知不知道?我就是那里的人,衣物至多御外寒,要想活着你得练皮肉。这一件薄袄子你要是现在穿了,等到寒冬腊月真正冷起来的时候你比谁都捱不住,你得知道,度过这个隆冬我们只有这一件东西。”
屠烈虽然不愿,但还是把棉衣放下,放眼一看果真如此,整个矿坑之内没有人动这件棉衣。
话赶话,屠烈也劝道:“先别说练皮肉的事,我倒是觉得你该练练力气了。”瞅着这个瘦骨之人,细眉眯目、眼珠溜溜,如果不是流人,正合市侩当中那些精明的账房先生。
丁六强出一笑,“又不是给自己家盖房子,我练哪门子力气。”
屠烈随即看向了残坑之上,“依我看,水车运转最多只有十天,凛冬一来,我们这个营就要被发配到别处了,到时候一人一担、一人一凿,你心里先有个数。”
丁六立时有点慌张,“不、不会吧!”
屠烈没有再说话,迈起步子走了出去。
连日来,丁六六神无主,可事情最终还是被屠烈言中了。天气愈寒,水车难转,丁营的人被调去了乙营负责凿岩壁。相比之下这个差事更要命,拉龙是一群人的事,凿壁各有各的量,每天都量好了进度,凿不完的人觉都没的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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