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丁营十三 (2-1)

在与流人们打交道的过程中，屠烈知道一个叫做“东门楼”的机构。

武功高强、黑衣斗笠，无疑就是袭村之人了。

最终核考是在上平府的府城上平城，香河郡的这些人启程向北，白天走路、晚上学礼。

这一道礼数可谓严苛。

礼司中庭有盏灯，进门之后要走小碎步，不能多不能少一共四十八步。

待与灯平时立即跪下，左手叠右手抵住额头，然后磕三个头。

接着双手向前滑，躬腰离地半尺，自此再也不可动，更不能抬头。

大概就是这样。

起初屠烈怀疑这一套的真实性，可沿途看到四面八方的人都是这般操作，便也不做怀疑了。

每到入夜后，星月旷野下，对着一块大石或者木桩，流人们把它当成那判命之人，一个接一个行这套礼。流人之间显得很友好，这辈子都没有比这更大的事了，互相监督、互相进步，谁的碎步少了、谁的身子晃了、谁的屁股撅得不达标准，大家都会毫无保留进行指摘。

最难的在于这“小碎步”，谁也不知道进门距中庭有多远，所以这四十八步一步多远便没个定数，不得已之下流人们只能准备多套方案，比如二十丈怎么碎三十丈怎么碎，都得提前多练练。还要有一把好眼力，进门一瞅便心里有数才不会乱，这一些些都需要大量的练习。

晚上一练就是四更，白天继续赶路，每天都要走一百多里。这一路上，流人们越聚越多，单屠烈所在的这支队伍就有一百多人了。

就这么七八天的样子，一座大城出现在流人们眼前，这里便是上平城。

入夜时分，流人们按照告示上的地点找到了考核之地，这地点极为分散，足有三十多处。

……

此时节令冬月过半，冬月之后是腊月。

偏西北的上平府已颇是寒冷，距离落雪已不远了。

外面的灯笼很红，里面的屋子很黑。

北风呼嗒呼嗒打着窗，旋在墙角的嘤嘤声，像个困顿妇人午夜低啜。屋中的味道像老铁棍刚刚刮下来的锈，一盏青灯外，迷蒙中勾勒出三个人的影子。

屠烈打足精神，此时拿出最好的状态才对得起这些天的磨练，四十八小碎步丝毫不差，手叠手飒然利落，三个头震地有声，一躬腰更显劲硕。

行完之后，屠烈半趴在地上，双眼距离漆黑冰冷的地面只有三寸。他在等待宣判，可不知怎的，这种诡异而静谧的气氛让他觉得这好像不是一个以礼说话的地方。

正当他等着问话的时候，又有两个人似乎是从后堂走了进来，不由分说一左一右将屠烈架起。那个一直立在屋子里的人亮刀出鞘，骤然将屠烈的上衣挑飞，此刀极锐、力度超绝，毫厘破衣，功夫了得！

左右二人又对着屠烈的下衣一通摸索，而后一语不发只是点了个头。

一道回廊之后，屠烈来到了一个大院子，为了守礼，此时方才抬头。这里面每个人都被扒去上衣，在冷风中光着膀子，更相似的是他们的神色，好像一块块没有年轮的木头。无可思的眼睛、无可恋的神色，像被判了永不能赎的重刑，这辈子就此交待了。

蓦然间，屠烈攥起拳头，手指快要扎进肉里，因为他发现那不远处冷立的几个人，赫然与那夜袭村的黑衣人一模一样！

但眼下身无寸物，可笑的是还以为因礼去械，这些人好似梦魇，无论自己走到哪里。

屠烈的内心一片酷寒，如此看来他与村人何异？只是因为晚抓了几天？这一瓢冷水彻底把屠烈浇透，他想起老谷子的话，一旦被抓住，命运便注定了。不难想象，前方得是何等森严的牢笼！

宵禁开始的时候，左右十几个黑衣人夹着，后面三个人赶着，走过一条像蛤蟆皮一样的黑石板街，迎面是两个血红血红的灯笼，左边一个“禄”字，右边一个“泰”字，这是上平城的西门。

“大周山来的人呢？！”

“属下在！”

“这五十个已点好，现在就牵走！”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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