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屏原本每日早晚都会亲自去勤政殿外找刘公公了解边疆的战况,打听关于墨涵和剑棠的消息。可今日因白天在梅林中遇见柯察木,知道柯察木是要去勤政殿和皇帝谈判,怕再撞见了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闹出事来。她于己一身已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但若是激怒了柯察木,墨涵怕是性命堪忧。可若是不去,柯察木前来谈判必定会有墨涵的消息,只怕要错过了。于是傍晚时分便派了银笺去找刘公公。
银笺去了一顿饭的功夫,回来时絮屏已在广平宫门口等得焦急。银笺一进门,絮屏便上去拉住她问:“谈判有结果了吗?北国什么时候放人?可有郭将军的消息吗?”
银笺来不及喘匀气,抚着胸口答道:“刘公公说今日谈得并不顺利,有不少条件都谈不妥。这会儿北国王子已经回馆驿去了,明日还要继续。”
絮屏紧紧握着银笺的手,追问道:“是什么条件没有谈妥?关于战俘的条件谈得怎么样了?”
虽是数九寒天,絮屏冰冷的指尖却微微沁出汗来,手指因为紧张而用力捏紧,指甲深深陷进银笺的手腕里。银笺吃痛,却不敢吭声,只能使劲摇头,为难道:“刘公公说事关军机,不能再说了。”
絮屏的眉头不觉地蹙了起来,失望地松开银笺,默默地向屋里走去。一步一步,都沉重得仿佛灌满了铅。
接连三天,银笺从勤政殿打听来的消息都是“尚未谈妥”。絮屏心中像是堵了一块巨石,透不过气来。第三天傍晚,再难按捺,决定亲自前往勤政殿。如果刘公公仍然不能告诉她任何有价值的消息,她便去求见皇上,即使被怪罪,被再次禁足,甚至是其他更重的惩罚,也要去试一试。不管怎样,似乎离勤政殿近一些,就是离希望近一些。
天色将晚,絮屏披了暗色的披风,不让银笺等人跟随,独自前往勤政殿。殿外除了待命的太监和侍卫,还有几名北国打扮的人,应该是柯察木的随从。随从们还在殿外,可知柯察木还在里面谈判。絮屏裹紧披风往暗处躲了躲,目不转睛地盯着勤政殿的大门。
夜色渐渐垂落,暮色四合的天空如同浓墨般晕染开来,天地间随着黑暗的降临而愈发寒冷。絮屏也不知道在暗处站了多久,站在雪中的双脚先是冷得刺骨的痛,后来渐渐地冷和痛的感觉都淡了,直到最后完全消失。
柯察木从勤政殿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虽然有灯光透过窗纸照出来,但因为离得远,絮屏无法辨认出柯察木脸上的表情。柯察木几乎是跳下了台基,对着殿外等候的几个随从大声说了几句北国话后便大步离开。絮屏听不懂,但却可以感觉到柯察木语气中极大的不耐烦和不满。跟着从殿里出来的刘公公甚至小跑了几步,才跟上柯察木一行人,引着柯察木出宫去了。
看来又是商谈未果,絮屏无声地叹息,俯下身子搓了搓已经麻木的双腿,勉强提步,趔趔趄趄地向勤政殿走去。她笨拙的动作很快引起了殿外守卫的侍卫的注意,几名侍卫噌地拔出了腰间的佩刀,喝问:“谁?”
絮屏站在光与影的交接处,张口要答,却发现连口舌都已经冻得不听使唤,上下牙咯咯抖了一阵,一个完整的句子也没有说出来。
冲上前的侍卫首领认出是絮屏,略放松了些警惕,将手里的刀往下按了按。殿里传出皇帝的声音,问道:“是谁在外面?”
侍卫首领连忙回身到檐下,答道:“回禀皇上,是广平宫的歆阳公主。”
殿里的声音停住,过了一会儿,门帘挑起,三个高官打扮的人从里面出来,从絮屏身边走过时,都甚有意味地迅速扫了一眼,又立刻看向前方,快得絮屏都怀疑是自己被冻得有些神志恍惚的错觉。
絮屏还在琢磨三位大臣的眼神究竟是什么意思,殿里传出一个疲惫的声音:“歆阳,你进来。”
絮屏忙收回心神,跌跌撞撞地上了台基,门口伺候着的小太监小跑上前扶住絮屏,把她送进殿里。
皇帝坐在书案后,以手支额,显然是为谈判之事甚是烦心。听见絮屏进来,方才抬头。看见絮屏便是一愣。絮屏的脸颊紫红一片,嘴唇却是青白,发梢上白的一片霜华,在温暖的殿内慢慢地融化,滴滴答答地滴落下来,一身狼狈,眼睛里神情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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