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朗叹道:“即便如此,你也不用急着离开。你一个姑娘家,带着个年幼的弟弟,要去哪里安身?你若跟着我们,总也能有个照应。”
絮屏摇头,道:“郭将军被奸人陷害英年早逝,局主和郭大哥哥定是要替他报仇的。我和涵儿不懂武艺,行动又慢,会是你们的累赘。况且最近这些年,我只想让涵儿平安长大,不想让他过早被仇恨迷了心智。我会让他平静专心地读书,等到将来他学有所成,再谈报仇的事。相信父辈们在天之灵也是这样希望的。而且……”她顿了顿又说:“和郭大哥哥在一起,只怕我会沉溺于他的关怀和爱护,斗志渐消,所以我一定要离开。”
郭朗长叹了一口气,问道:“棠儿知道吗?”
絮屏的眼中含泪,轻轻摇了摇头,微微哽咽,道:“郭大哥哥那边,麻烦郭局主等他伤好了再替我告诉他吧。他的情,恐怕我这一生都只能欠着了……”说罢从怀里取出一封信,双手递给郭朗。
郭朗接过信封,端详着沉默了一会儿,道:“好吧,我会替你转告棠儿,只怕他知道了会急得发疯。”
絮屏凄然笑了一下,道:“不会的。他看了信就会明白。”
郭朗收好了信,道:“等棠儿伤好了,我们就会离开这里。不过将来如果你遇到什么困难需要帮助,可以送信来法净寺,方丈会有办法联系到我们。”
絮屏不置可否,恭敬地又行了一礼离开。郭朗忽然想起什么,叫住絮屏,问道:“姑娘此去,身上可有银钱?”
絮屏颔首道:“劫后余生,身上没有现银,不过随身有些首饰,当了也能换些钱。”
郭朗听说便从身上摸出一锭银子,道:“你一个姑娘家带着个年幼的弟弟,诸多辛苦。这锭银子你带在路上也好应个急。”
絮屏摇摇手,道:“您也是匆忙从家里出来,想必身上也没有很多钱,郭大哥哥重伤在身,也要买些好药给他治伤。您不用为我操心。况且……我们此番离去,恐怕再无相见之日,借您的银子,也未必有机会还。”
郭朗长叹了一声,道:“昨天晚上胡镖头给我讲了前些年你跟着镖队去山西的种种,胡镖头对于你这样的千金小姐能忍受旅途的各种艰苦并能一日日地适应很是称赞。这两天我看你的言谈举止,也觉得你和普通的富家千金不太一样。从前我总以为棠儿是被你的美貌迷了心智,如今我总算知道他为何对你这样痴迷。你的骄傲和坚韧也让我很感动。我就这样放你们离开,已经很难跟棠儿交代,若是连这点帮衬都不给你们,只怕棠儿会怪我一辈子。我行走江湖几十年,一文钱逼死英雄汉的事情见得多了,更何况你一个姑娘,有钱傍身总能安全一些。人的一辈子很长,以后的事情谁都说不准,也难保将来还能不能见。况且今日的灾祸终究也是因我郭家而起,姑娘就不要跟我说什么还不还的话了。”
絮屏犹豫了一下,伸手接过银子,感激地福了一福,道:“局主好意,却之不恭。”
郭朗问:“临走还去看看棠儿吗?我听说自从来了法净寺,你就再没有去看过他。”
絮屏眼框一红,侧头强忍着泪,含笑道:“不去了,见了,怕就走不了了。”
絮屏带着墨涵悄悄地离开了法净寺,斟酌再三,在山下用郭朗给的银子雇了一辆马车去苏州。一路上风雪交加,好几次雪大封了路,只能在附近的村落借宿,等雪略化一些再走。原本三五天的路竟走了将近一个月。好不容易到了苏州,在城里一个僻静的角落找了一间小客栈住下。
墨涵被烟熏后身体尚未完全恢复,再加上连日的旅途劳顿,好不容易熬到苏州,刚一住下就病倒了。这场病来势汹汹,连续十几天高烧不退。为了给墨涵治病,剩下的银子请了两次大夫,抓了几服药就基本上光了,可墨涵的体温却依然高得吓人。
无奈之下,絮屏走进了城中的一家当铺。站在高柜台前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从脖子上解下一条纯银的项链,项链上坠着一颗羊脂白玉雕刻的玉兔。她狠了狠心,踮起脚尖,把坠子递进了柜台。朝奉接了玉坠,反复看了看,问:“姑娘是活当还是死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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