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屏站在窗下,听到智清的声音说:“背上有些皮肉烧焦了,必要一一剪除了才能长新肉。老衲会尽量下手轻一些,但终究痛楚,少局主要忍耐一下。”
剑棠像是聚了一会儿力气才答话,声音中透着疲惫:“大师尽管放手去做,我忍得。”
之后很久,屋子里再没有声音传出,空气仿佛凝滞住了。絮屏屏息站在窗下,屋子里静得让她心疼,她知道这份寂静里,剑棠正用他全部的意志在抵抗着剪除皮肉的剧痛。她双手紧攥,指尖深扣在掌心。到后来竟丝丝渗出血来,她自己却是浑然不觉,只想着她的疼痛或许能分担剑棠的几分痛苦。
过了很久,听到一阵瓶瓶罐罐互相磕碰的声音,又过了一会儿才听到智清的声音说道:“好了。烧焦的皮肉都已经清除了,伤口都用烈酒清洗过,又敷了上好的烧伤药。少局主年轻力健,将养个七八日就能穿衣起身了。”
接着便是剑棠的道谢声,智清收拾了东西出去了。屋里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痛得如何?还能承受吗?”
剑棠的声音听起来比先前轻松了不少,道:“上了药,好多了。”
“方丈给你上药的时候我看了,伤得不轻。老苏和胡镖头带了几个兄弟先去京城打探消息了,如有必要会先劫了驱胡和林家大爷出来。你只管安心养伤,你现在这个样子,就是跟着去了也帮不上忙。”
剑棠说:“我明白,有苏叔和老胡在,没有更好的了。”
前面的个声音沉默了片刻,道:“你两次重伤,都是为了林家的那位姑娘,何苦?”
絮屏正犹豫着是否要绕到前面进屋去看看剑棠,听到这里,不由得脚步滞住,复又立回窗下。屋子里沉静了一会儿,终于传来剑棠磐石一般坚定的声音:“屏儿是儿子心中挚爱,为她做任何事,都甘之如饴。”
那个声音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没想到你和小晨都是这样痴情的孩子。情深伤人,小晨守着一份痴情而早殇,你如今又是伤成这样。”
剑棠的声音有一些哽塞,“小晨,是我误会了她,是我……误了她。我欠她的太多,这一世都还不了了。冯……冯叔疯了,独自抱着小晨跑了,将来恐怕我连她的茔冢在哪儿都不知道,便是想要给她上一炷香,说句对不起都不能够了。”
说起苇晨,絮屏只觉得一口气从心底冲上来哽在喉间,她紧紧地捂住嘴,才没有让这口气带着哭声破胸而出。她不敢再在窗下久站,捂着嘴跑回自己住的禅房,关上门扑倒在床上痛哭起来,直哭到后半夜才昏昏沉沉地睡去。似梦似醒之间,林永道笑着向她走来,身后似是有四五个人跟随着,却是隔着雾气看不真切。絮屏赶忙迎上前去,眼见到了跟前,伸手去抓,却发现林永道又已退开四五步远,再向前追,依旧隔着四五步远,总也无法靠近。絮屏急得叫道:“爷爷,别走!别丢下屏儿!”
林永道只是微微笑着,看着絮屏缓缓吟唱道:
“家国恨,浪去莫逐澜。布裙织就盘龙锦,荆钗簪得宫还。琵琶又重弹。”
吟罢转身离去。絮屏连忙去追,却觉得双腿木讷,分毫也无法移动,眼见着林永道和身后诸人穿墙越户而去。蓦然惊醒,追到门口,哪里还有半点影子?唯有东方微微泛起鱼肚白。
天亮时分,墨涵果然醒了,一睁眼就哭,哭着要爷爷奶奶,要爹娘。絮屏紧紧地搂着他一起哭,除了因为逝去的亲人,更有一种劫后余生的辛酸。梦泉厅被人放火,她一时猜不透究竟是为了什么,可放火之人一定是恨透了他们,只怕被关押在京城的林润寅此刻也是凶多吉少。她隐约感觉到这一切跟林永道举荐郭驱胡并没有太直接的关系,郭驱胡的身份只是一个幌子罢了。可是她不明白,林家到底得罪了什么人,会非要置他们于死地才能解恨?林永道一向长袖善舞,朝中重臣大多和他交好;林润辰经营茶叶生意也从来都是与人为善,在商界的口碑一直都不错。若说杭素云,这些年因为和林府诸人都格格不入,搬去林家在杭州城里的宅子里独住,虽算是有些怨气,可终究不至于要杀人放火这样严重,更不要说连同乾坤镖局都一起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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