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教授教训完弟子,转过头说:“我其实对现当代文学了解不多,很惭愧,我始终认为,经历了时间大浪淘沙仍能历久弥新的文字,才是真正厚重的文字。在短时间内给予人强烈冲击的文字难免受到有时代、文化、思潮等多方面影响,会让人难以判断其价值。”
长长一段话一口气说完,他又说:“可是有些作品的价值确实有其意义,就比如你们给我看的这一篇,我感受到了震撼。当然,我现当代文学看得不多,其实我说的也不算权威。”
钟教授说的这是自谦之词,他所说的“不多”,是和那些专研现当代文学的学者相比。要是真以为他在这方面不行,那就是愚者的自负了。
但是陈青萝说话毫不客气:“没事儿教授,我看得够多,如果这篇作品没有达到文学的那根金线,我们也不好意思拿着它过来找您。”
钟俊民翻开稿子叹了口气:“其实吧,我先前并没有很重视西河文会这件事,我很感谢你们把这篇文章带过来给我看,也算是内举不避亲,看过这篇文章,我倒是相信小宁刚才说的了,倒真是振兴严肃文学身有其责。可是这就叫我难办了。”
陈青萝追问:“如何难办?”
“虽然章程上没有规定特邀稿件的数量,但是按照历年来我们和西河那边的默契,我们都只会选送一篇特邀稿件,因为看在我们南大的招牌上,他们是肯定会把我们选过去的稿子留到最后一轮的,能不能拿名次另说。今年也没有再加一篇的理由,如果真加了,人家还会打电话过来问情况的。”
宁春宴问道:“那今年选送的稿子定了吗?”
“定了。只是还没发过去。你们来得很及时,我明天就要把稿件选过去了。”
“能透露下是哪一篇稿子吗?”
赵沛霖在一旁推了推眼镜:“正是区区不才。”
“……”
钟俊民想了想,然后道:“那干脆把小赵的稿子下了,换这篇上去吧。”
“钟教授!”赵沛霖在一旁喊道,声音如泣如诉。
钟俊民喝了口茶,又道:“……若真换下来吧,那咱们今年选过去的稿子,就是一个外校人士的稿子了,我是无所谓,但是被有心人发现了,恐怕影响不会好。”
宁春宴能理解他的纠结。
这个屋子里的人可以光风霁月,但这种事情免不了碰上一些人产生狭隘的想法。
比如说,若真的今年送过去一篇王子虚的稿子,那就会有人想,宁选校外不选校内,是不是说明今年学校里一个值得看的都没有?就算学校内没人这么想,学校外也会有人这么想。煽风点火之下,很容易酿成事故。
南大文学系也有着历史悠久的惹事传统,这群人虽然是搞文学的,但不可忘记都是一群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体内都揣着荷尔蒙炸弹,一旦炸响了,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来。想到这里,宁春宴也犯了难,她真不好意思再开口劝钟教授了,毕竟身上背负责任的是他,冒风险的也是他。
陈青萝忽然说:“这个人现在虽然不是南大的人,但将来会成为南大的人。”
钟教授抬头看她:“哦?”
陈青萝郑重其事地说:“他心中一直对南大异常神往,之所以本科没有报南大,只是因为分数不够,遗憾地与我校失之交臂,但他一直筹划着考一个我校的研究生,以弥补自己曾经的遗憾。”
钟教授想了想,微笑着点点头:“其心可嘉。他年纪多大了?”
“30了。”
“这么大了?”
陈青萝挥着手:“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钟教授喝了口茶,思考了半天,跟她说:“那让他快点补吧。”
“您的意思是?”
“小赵,你的稿子就先下了,换这篇上去。”钟教授说。
“教授!”赵沛霖的眼眶中顿时盈满泪水,“我还指望这回去西河露一脸呢!”
“带你去就是了。”
……
宁春宴和陈青萝驱车离开南大校园时,日头尚且高悬,现在回西河,还能赶得上吃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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