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那边何夔说完,就又有人抢着话附和。
却是时任法曹副长的郭图,他直接越过自己的主官,也就是法曹长赵达,先一步开口了。
赵达为人本就阴鸷,见郭图这么不懂规矩,整個脸色就更阴沉了,他撇了眼郭图,然后默不作声,将手揣进了衣袖里,敛目不看。
郭图当然知道自己此举恶了赵达,但他根本不在乎,因为他俩都算是何夔一党的,有何夔在,赵达弄不了他。
再说了,郭图现在是在帮何夔搭腔,就是恶了赵达又如何?真的劝进成功,他还担心赵达?
于是郭图慷慨激昂:
“天生神物,以应王者。远人慕化,实由有德。渠帅躬行道德,承顺天地,自当践登王者之位。自桓帝以来,二十载间,群灾大异,交错锋起,实乃末世。汉室内有阉竖之患、骄臣悍妾、醉酒狂悖。外有诸夏之畔,匈奴、鲜卑、乌桓、西羌更迭并起,奋臂为祸。《左传》有载,昔平王东迁,北戎、南蛮相交,华夏命悬一线。不及百年,此其戎乎!其礼先亡矣。”
荀攸听出了郭图的意思,精神一振,暗道果然不能小瞧这位昔日密友。
实际上当郭图点出这句的时候,在场很多幕僚们都听说了郭图的意思,皆惊讶且复杂的看着郭图。
而郭图的表演并未结束,其人振奋精神,朗朗道:
“而值我华夏危难之际,自当有圣贤出。尔后管子辅齐桓公九合诸侯,尊周室,攘夷狄,禁篡弑,抑兼并,将我华夏复兴。于是才有孔子所言,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
郭图说到这里,人已站起,他指着外面,唱道:
“而今呢?群雄并起于内,群胡狼顾于外。正是安危之分界,华夏之至忧。臣之所以破胆寒心,不顾荣辱,正是为此心忧。所谓明者防祸于未萌,智者图患于将来。在列诸君皆是至明至慧之人,敢言图所言有片毫虚言否?”
说着,郭图就对边上沉默的赵达一拜:
“赵君,可认同图所言?”
赵达僵硬着脸,缓缓点头。
之后郭图又拜问数人,大伙皆认为郭图所言不错。
在场的这些人一方面是觉得不管郭图说什么,背后就是一个意思,那就是劝进。他们并不愿意反对郭图说的这些,免得让人怀疑他们是反对劝进。
另一方面,这些人也是英杰,知道郭图说的这些还真有点像那么回事。那就是什么呢?我华夏还真的可能有点危险了。
道理不复杂,首先就是国朝以来,北边和西边的胡患一直不能解决,使得中原地区不断失血。这还是汉室一统的情况下。而现在天下眼见着群雄逐鹿了,谁也不能肯定这番分裂,是如平王东迁后的混乱,还是像秦末或者汉末那样。
前者那种是一乱乱了四百年,后者是最多乱个十余年。所以后者还好说,一旦如前者,那岂不是华夏真危了?
而且泰山军这半年一直驻扎河北,深刻感受到了北方相比于南方真的是要寒冷许多,而听那些老河北们说,这几年是越来越冷了。
如果河北都这么冷了,那塞外等冷到什么程度?那些草原上的胡人能扛得住?所以必然所见的就是,后续草原的胡人将会源源不断南下,好获得一块过冬之地。
如果那时候天下还是四分五裂,那拿什么来抵挡这些亡命求生的胡人?
所以正是像郭图所言的,智者图患于将来。
于是,这一刻,经郭图一转进,劝张冲称王已经再一次上升到事关华夏文明危亡的程度了。
而在上首的张冲也对郭图有了另眼相看。
从后世而来的他,自然知道汉末之后将会是华夏最为黑暗的四百年,可以说天下生口十不存一,文明中断。后世北魏要想复兴儒学都需要依靠从河西之地逃难的遗存才能复原,可见中原之地已经是丧乱到了什么样的一个程度。
早年张冲初来此世的时候,退则存身,进则就是存华夏之文明,能终结那段四百年的黑暗。
所以当郭图发现这一点,并为大家讲出来的时候,张冲是很欣慰的,无论郭图的发心是如何,但这份远见卓识就是可以称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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