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叔的话语十分有理,在座的数十名老少尽皆低头沉思起来,白斯文看向自家父亲,后者依旧是一副仔细聆听的模样,似乎不为大明前途考量。
对他来说,已有两百多年的大明若是轰然倒塌,恍若家人在他年少时尽皆去世,他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将来?
“北方若是连连混战,吾等如何是好?”
老叔浅浅一笑,“此言差矣。北方流贼众多,我以为是北周与北齐东西对立之局势,虽有大战,却不是年年皆有,待某一方取得天时地利人和,才可一统北疆。”
“依你所见,哪股流……义军会鲤鱼跃龙门成了真命天子?”
白斯文听闻此言,当即眉头紧皱——
这位郑叔真是不知羞,先前还咒骂流寇、逆党是天杀的杂种,这下居然连称呼都变亲切,称呼对方义军了?
另一人闻言插嘴道,“豫南李爵爷如何?他近日大破贼寇,收复失地十余城,朝廷晋他为忠义侯,可有君子豹变之相?”
“年少骤得高位,不知进退,只知屡立奇功夺得身前身后名,恰如昙花一现的冠军侯,慧极不寿……况且他麾下仅有万余精兵,又被朝廷调去数千,若在北方尽失,他一时也难以应对天下大乱,不过是将来南朝的一员强藩罢了。”
白斯文闻言愤愤握拳,大明还没亡呢,你们这群人已经开始议论北朝、南朝了?
眼见李爵爷被踢出逐鹿大戏,又有人抛出新的人选,“西北闯军,原先总领三十六路义军横扫中原,各路义兵都要敬他们三分。眼下他们已夺陇右之地,只待天下有变,东可进关中效北周宇文氏,南可夺川蜀复现季汉霸业。”
“不值一提。那闯贼三打西安不克,又被四川官军击退,已是强弩之末。”
“那九江西贼虽遭失败,但犹有余力在江西攻城略地,若有朝一日击败官军,可否顺江而入夺取江南半壁?”
“黑旗营与黄闯子皆在江北,怎会坐视西贼顺江而下,纵使西贼南下两广,也只是割据一方,迟早被新朝讨灭。”
“那依你之见,莫非是见好背嵬逆党?”
老叔轻蔑一笑,像是听见一则荒唐的笑话,“红巾贼虽分属背嵬,却私自改旗易帜,此意分明是与背嵬军逆党暗中决裂,以示听调不听宣。
饶是眼下二者相处和谐,可一旦打破了京师,一山岂容二虎,到时候内乱起来又要杀的天昏地暗。
况且背嵬逆党羽与红巾贼皆不用圣人之学,又不礼贤下士,俨然二世而亡的暴秦景象,你们说,这红巾贼焉能不败?”
“那你以为谁能夺得天下?乞活贼也曾一份为三,连背嵬逆党也不如吧?”
“非也!”老叔手指头戳向中原摆位的茶碗,“乞活军虽一分为三,却始终协作反明,并无一丝内斗。
如今乞活军虽被黑旗营截断南北,但其主力犹在。
况且乞活军连夺洛阳,开封,缴获钱粮何止百万,更有无数良田安置流民,旦夕之间便能募兵十万。
一旦乞活军打破潼关入了关中,便可分兵二路,南夺川蜀,北上山西。待背嵬逆党与红巾贼斗上数年,落得两败俱伤,乞活军再遣一部悍卒东出,便可能顷刻平定北方,再假数年便能发数十万兵马南下,一统江山!”
“好,好,好!可是吾等身家尽在山东,何年何年才能盼得乞活军打来?五年,十年?”
“眼下对那红巾贼虚与委蛇便可。若是各家钱粮不足的,便把名下田土卖掉大半又有何妨,还能向红巾贼以表恭顺。
所获钱财一来可资助官军,二来打造兵器,扩充家丁……
若是红巾贼挡不住官军雷霆一击,吾等便要襄助官军收复失地。
眼下红巾贼势大,还是得暂且忍让。至多不出一年便见分晓。”
“此言有理,便如此行事吧。”
众人纷纷赞许这般持重的想法,各怀心思地告辞离去。
就这样结束了?
白斯文看着名义上士绅领袖的父亲,从头到尾没说几句话,反而是原先名气只在中位的周叔一副意见领袖的模样。
白家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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