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济选择附议卫臻,而卢毓则是赞成和洽之言。
为了顾及王肃的感受,天子还特地问了嘴,而王肃选择附和了卫臻之意。
刘孙视作一,陈矫告病缺席,让两种建议持衡。事情最终如何作定论,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天子的一念之间。
所以曹叡又开始努力抑制笑意了。
持衡的僵局,最是符合仲裁者的利益不过了。
原本让众人对既定之事复议,是他做好给丁谧封侯的准备,但卫臻无有私心的公亮作言,让结果变得更完美。
如此,就让事情好好发酵一段时间罢!
反正夏侯惠已然知晓他的心意了,定会再次上疏与诸公力争到底的。
好事多磨。
每多磨一次,期待就多一分。
时间也是最好的催化剂。
每多拖延一日,就能让他的恩情加重一分。
“既无定论,便且暂罢吧。”
静默了片刻,再次压下心中喜意的他,随意寻了个理由搪塞罢了内朝,“岁末诸事繁琐,诸公当悉心任之。”
“唯。”
众人起身恭送圣驾,各自忙碌去。
无有庶务缠身的王肃,出宫归到家中,直接无视了子女与管事的问安,大步走入书房铺纸研墨、提笔作书信。
松烟墨与纸张都是女儿送过来的,书信是给女婿的。
他以年关将近的名义,让他们翌日过府归省。
今日他无端被牵扯入内朝,完全是夏侯惠之故!
虽然他也知道夏侯惠根本不知情,一切都是天子曹叡所为,但他能去怪罪天子吗?
外舅也是父。
他想责骂女婿几句出气,不是理所当然吗?
当然了,他真正的意图是想将在九龙殿内的结果以及细节,如谁反对谁赞同、以什么理由反驳等等,都一一转告夏侯惠。
他已然明白自己的角色了。
天子曹叡让他误入内朝的目的,就是想让他给夏侯惠传话!
九龙殿内众人不约而同的瞥了他一眼,也正是知晓,夏侯惠必然会从他口中得悉殿内讨论的细节。
这种感觉很不好。
他是大儒,此生的追求也是想让自己的学说被世人冠为“王学”。
一如郑玄的“郑学”那般。
但今因夏侯惠之故,他竟被迫当一回私下嚼舌头的匹夫!
颜面之伤、羞恼之忿,犹如那卡在喉咙里的鱼骨,既咽不下去也呕不出来,甭提有多难受了。但最憋屈的是他很清晰的知道,无论自己如何不能忍都要照办。
君命不可违。
是啊,一切都要归咎于天子曹叡。
就连夏侯惠也一样,上疏异议庙堂录功,也是依照天子心意而为之。参与过诸公讨论的王肃,再回想起九龙殿外天子与夏侯惠的对话,就能做出结论了。
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天子要做什么。
但他晓得“道”与“术”的区别。
老子曰:“有道无术,术尚可求也。有术无道,止于术。”
庄子曰:“以道驭术,术必成。离道之术,术必衰。”
君君,臣臣。
君有君道,臣有臣道。
协助君王安邦定国的臣子,怎么能被玩弄于股掌中呢?
不惧上下离心邪!
天子曹叡深谙帝王心术,但也太深谙了,以致忽视了道、离帝王的根本越来越远犹不自知。
思绪转到这层的王肃,回想起这两年洛阳与许昌兴建的楼宇宫殿、公卿百官谏劝皆弗能改天子曹叡心意时,顿感意兴阑珊。就连面对刚刚作好的书信,都倏然觉得自己迁怒夏侯惠的做法,很幼稚很无智。
徒劳而已不是?
夏侯惠也身不由己不是?
唉,罢了罢了。
且稚权离京师近两岁了,连儿子都没有见过,自己何必扰了他难得归家与妻儿团聚之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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