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吧,尘沙暗,风月寒,山气闷沉,河声带秋,日连雪降鸿鸟迷途,星照草生鸦到难栖。极西阔千里,举目无四邻。孱窟,就在无边的荒凉里。
梦恃像披风一般在旷野中无拘无束地四散流窜,时而如同高高激扬起的海浪,时而又似乎颓然被狂暴肆虐过的垂柳,耷拉无息。
每当这种时候,它总是怀念着孱窟以外的人间。以它的资历,越过海浪石壁去走一遭根本没有什么可犯难的,但是,每一次越过石壁异样的窃喜逐渐让它厌倦甚至生出恼意:我本就该属于外面的世界啊,外面的世界,不也是属于我的么?人间之路为何没有我梦恃?
它不由沉想,是什么时候,整片大陆只有西逻可以让我栖身?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连西逻也只有孱窟才让我得以寄身?
它自然知道,那排冻结了的海浪屹立在此,是将人类聚集之地与孱窟隔得更加遥远,从来不会有人试图穿越这堵海浪石璧去往极西之地。而妖怪们,只是遵从着尊者的指示,在孱窟靠着天地间飘散游离的念,苟延残喘地生活着。尊者们虚弱到无以复加之时,还能够以座下小妖为食物,将它们兼收并蓄到自己之中。
可是,还有那些毫不起眼的小妖的下场呢?它们只是离散的念松散地聚合而成的,因此,从不被在意,只会比流沙消亡地更快。
梦恃的日子还算好过,因为只要世间有梦,它自然就能继续活下去。梦,是预兆,是希望,更是潜藏在深处的渴望,是无底洞一样欲望。但凡活物,没有一个是毫无欲望的。这种欲望深入到骨血之中,在每一个黑夜像老鼠的牙齿那样,啮噬着它的拥有者。
骏马渴望草原和清澈的水源,雄鹰渴望天空和肥硕的猎物,食草动物渴望这世间没有食肉动物,食肉动物渴望赢,赢得猎物,赢得族群中的地位……那万物之灵的人类,但凡眼睛所见,心中所动,都渴望尽数收入囊中。只要有生命存在一日,梦恃就会永远强大。无论身在何处,它大可愉悦,为何竟然被百无聊赖的哀伤充斥着。
它腾到天空之中,那绵延的海浪石壁,扎在它的心上。“不,我没有心,我是没有心的。”它默默地提醒自己,但是那石壁仍然搅得它不得安宁。
“梦恃,你说的那个少年,究竟做了个什么样的梦?”幽冥来了,像是一朵风中的云。
它的问题,让梦恃的黯淡豁然开朗起来。
“啊,对了。小小少年,我还有他。欧,幽冥,我真是越来越糊涂了,可能是吃的太多了。吃多了,总是容易困,就连我也不例外。”梦恃沾沾自喜起来,孱窟里,总不缺赖以维生的食物的,就属它梦恃了。
“哎,真是羡慕你,靠着别人做梦就能活的有滋有味。”幽冥口气中一片向往。
“灵冥,想想灵冥吧。”梦恃并不谦虚,它从不进行毫无意义的狡辩,以期安慰对方,“它过的比你可惨多了。”
“啊,灵冥。哎,也是。”灵冥需要靠近生物,但是孱窟里可以用来壮大灵冥的生物实在是太少了。幽冥同情又惋惜地说,“整片孱窟都死气沉沉的。”
梦恃将话题又拉回了它的少年,“赤墨,那个人鱼莎戎唱诵的旧神之子,莎戎希望通过照拂他来回到故土,真是做梦。”
“人鱼做梦你还不开心?梦有多热烈你便有多富足。”幽冥提醒梦恃,又问道,“那个少年的梦呢?梦恃,你为何要他梦中之物?”
“很难跟你讲明白。你知道,我是不能向梦主索要所梦之物的。我将为他绘梦,这个梦将折费我千年的修行。”
幽冥好奇极了,让它不由自主地膨胀起来,“快说,快告诉我,他梦了什么?你又将为他绘什么?”
“是一片黑暗。那黑暗密不透风,像墨块一样。那是我最爱的东西,只有深沉的夜幕拉开了,幻梦才会更诱人。”梦恃贪婪地吮吸着那想象出来的盛飨,好像已被那迷人的芬芳勾断了魂。尽管它既没有鼻子,也没有魂魄。
幽冥被它生动的模样引诱得恨不得能立刻尝一尝,无奈那并不是它的食物。它靠着偏僻静默处的一切空虚来填充自己,它于是继续问,“你将为他绘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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