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失眠

只要哪怕一次睡到过午才起，就再也没可能早睡早起了。

其实阿柒醒来才不过三四个时辰，睡前喝的药里面只怕也已去掉了安眠的成分，所以睡不着也没什么奇怪。只是她自己也知道，养病还是要规律作息，当睡时还是睡的好。可惜越努力闭眼人就越清醒，那些明明不想去想的事一桩桩一件件争先恐后地往上翻，又和着纷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地撞着眼皮。忍到最后实在觉着被那些烦心事缠得有些晕了，还不如睁开了眼。

月光把窗棱牢牢钉在地上，一动不动。被嘈杂的思绪淹没的虫鸣，又重新在耳边响了起来。凝神细听，还掺进了一个略粗重但沉稳的呼吸声，看来阿阳是睡熟了。

济泽堂凡卧房外间都设有一卧榻，为着方便看护病人。原本是红藤睡在阿柒外间的，阿阳一来就把人家赶走了。如今红藤搬到了厢房住，白芷夜间在灶上值守，再除了几个年老不能出门的家人，这堂里就几乎没有人了，夜里便格外安静。

阿柒听着那呼吸声，看着黑影里模糊的房梁，突然想到，阿阳说她睡着他们看着，他自己不会真的一直看着，不曾合眼吧？醒来时老赵和吴阁主正守在她这里，又守了多久呢？那个不知是有意还是错手让她睡了这么久的小大夫，是不是也来看过很多次呢？就连日理万机的梅老寨主，是不是也为自己悬着心等着消息呢？

无论是自幼相伴的阿阳，还是路见不平的老赵，萍水相逢的吴阁主，尽心医治真情相劝的水少爷，甚至拨冗相见来去如风的梅寨主，有这么多人这般真心念着自己，自己又何必总念着那些无情的人和事呢？

深吸了几口气，还是睡不着。

阿柒最终还是决定起来。从小被阿阳粘到大，早已练熟了如何不把他吵醒偷偷出门，况且他今夜只怕是真累了，睡的这么沉。幸而月光正好，不点灯也能看见。出了小院，缓缓挪步，也没什么想去的地方，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后花园。这才发现，自己是被花园凉亭里一点小小的灯光吸引来的。

灯下一人正写着什么，见有人来，便收了，起身行礼，“在下深夜私入贵园，请罪了……小柒姑娘？”

吴是何大概是做好了被主人家赶走的准备，没想到来人是和他一样夜游花园的。

“吴阁主，叨扰了。”

微微一愣之后，吴是何便微笑着请阿柒坐下。如此偶遇，自然也不必多问，必是姑娘家心事沉郁，夜不能寐了。

“姑娘不必如此客气。在下只怕也不比姑娘年长，行走江湖时常化名姓何，姑娘若不嫌弃，称呼我小何便好。”

“好，那何兄也别客气。”

“是。”

“夜深人静，何兄怎么在此写字？”

“我晚睡惯了，原本想睡前整理一下近日见闻，结果……”吴是何拨了拨灯芯，光线稍稍变亮了一些，“赵兄鼾声如雷。我走了许久，才找到这么个僻静所在。”

阿柒抿嘴一笑。一盏清灯，怀揣纸笔，被老赵逼迫得半夜四处寻一个能写字的地方。她突然觉得何兄是故意把自己说成个笑话的。

吴是何也微微一笑，坐姿略略松了些，却并没有把他的东西拿出来继续写的意思。

“我擅自占了此处，方才以为是有家人来赶我走的，没想到来的是姑娘你。”

“听白芷说，堂里寨里剩的人都不多，打更的人都不够，只怕管不到这些小事了。”

“原来如此。那也好，这松间明月，石上清泉，你我便尽管消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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