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院中,云颂先是负手站了一会儿,四下打量,又围着桃树转转,方进了正屋。
云初早已命丫鬟将茶具准备停当,待云颂在榻几上落座,亲手烹起茶来。
“腿伤如何了?”云颂声音清朗,第一次见云初烹茶,觉得新奇,看的十分认真。
“多谢父亲记挂,在大慈悲殿拜谢菩萨,跪的时间长了,不慎跌倒,并不严重,休息一日便好了。”云初柔声答道。
“这院子住的可习惯?那株桃花开的太艳,要不要换个地方住?”云颂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云初捻茶的动作微顿,随即继续将茶饼碾碎。
顾沄夜夜来此,她确实想过换个地方,但这院中有慧娘,若是贸然换了住处,恐怕会有所不便。
况且,只要自己在这静安园内,想必顾沄若不想放她,谁也拦不住。
“这院子离般若寺只有一墙之隔,晨钟暮鼓,僧人诵经,比别处听得更真切一些,女儿住进来以后,觉得心情平静,甚是舒坦。”
水过三沸,云初将茶末放入茶盏,用沸水冲点,又使茶筅击拂,逐渐将汤纹水脉幻出山水云雾,与慈云那日所点的茶一般无二。
她笑着将茶呈到云颂面前,眼睛闪烁着灵动的光芒。
云颂执起茶盏,呷一口,惊喜地看向她,白里透红的娃娃脸上,露出欣慰愉悦之色。
“这是慈云大师的绝活,倒被你学来了。吾家有女,甚好!甚好!”说罢便爽朗大笑起来。
云初见到云颂开怀大笑,沉静的脸上不自觉带上明媚之色,如同夏日开的最好的清荷,赏心悦目。
她愉悦地说道:“慈云大师慷慨,准女儿在藏经阁看书,想来父亲与大师的关系颇为亲厚……”
云颂闻言,啧啧称奇,“非也,非也。这老和尚怎么突然转了性子?为父当年想去藏经阁,日日来与他喝茶都没松口,真是奇哉怪也……”
云初抿嘴一笑,也不作解释。
如此看来,原主与慈云之间的秘密,云颂定然是不知情的。
般若寺大难,云颂险些痛失爱女,那天的事,他必然不会愿意再提起,云初也不敢在试探下去。
“大伯母前日同六姐来寺里上香,女儿同她们匆匆见过一面,六姐与女儿素来玩不到一处去,后来听伯母身边的人说,女儿无意间冲撞了开国伯夫人……”
说到此,云初坦然一笑:“女儿贴身的几个丫鬟,为了此事惶惶不安。但女儿却觉得,未尝不是件好事。”
云颂挑眉,笑吟吟地看着她,眼中带着鼓励。
云初觉得心里暖洋洋的,继续道:“既然对内宅的心思算计满心厌倦,就不必强迫自己做违心之事,说违心之话。”
“女儿不喜欢大伯母,也不喜欢六姐,更不喜欢那个开国伯一家,既得罪了,就是得罪了,没什么可忐忑的,反正我有爹爹。”说罢,她朝云颂嘻嘻一笑,一脸谄媚。
云颂看着云初眉飞色舞的样子,与那日在书房里,满面泪容求去的小娘子判若两人,心里宽慰不已,暗自庆幸自己排除万难,遂了女儿的心愿。
隐约中,他在女儿的脸上,看到当年发妻的影子,一时间,有些怔忪。
“当年我与你母亲相识时,她便是这般爱笑,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云颂轻柔的语气中满怀眷恋。
这是云初两世以来,第一次听到云颂谈起母亲张氏,寥寥几句中满含的情谊,让她心里酸酸的,不知不觉间,红了眼眶。
云颂见她一副泪盈于睫的模样,伸出手摸摸她的头,宠溺地说:“我已与你祖母商量好分家之事,山寺苦寒,非长久之计。这几日,我在山下买了一座带温泉的庄子,再过一两个月,就能修葺完毕,到时便可搬进去……”
原是极喜庆的消息,云初听了以后,心里却翻江倒海地难受起来。
只是区区几天的功夫,父亲竟然默默地为她做了那么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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