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时,蔚朔自树丛后面转出,见她两个偎在石台上说笑,缓步走来,带笑凑问,“谁人被卖了?”又指青澄寻话逗趣,“你可当心,与这女子走得太近,有一朝被她卖了尚不自知!”
蔚朔本揣着“尽弃前嫌”之心特来殷勤,不想听去的半句“闲话”原是妘楸暗含恼怒之言,他偏又借机逗趣,不免愈添妘楸恼恨。妘楸以为蔚朔之言是在嗔责她以青澄涉险赌天子恩威,加之所谓那“被卖之人”原是自己,故尔闻之又心意颓然,面色清冷,觑一眼蔚朔,却只字未应。
此刻,青澄正将那小画取出,呈在妘楸手边,妘楸只瞥了一眼,也再无赏看的意味,强笑吩咐,“且好生收着罢!或许落到最后也只得这一副画像呢!”她如此说,却不知自己会一语成谶!
蔚朔这才看出异样,见着青澄手中小像,又听妘楸如此言说,便已猜出此中缘由之大概!子嗣之盼在他是绝无可能放弃之执念,而这也成为盘桓他与妘楸之间不可调和之嫌隙!他终是猜不透,这女子为何不愿为他生儿育女!是情意不真还是心意不坚?还是为着别的缘故……
”百里荒可曾带来?”妘楸语意淡漠,直论公务。
蔚朔这才醒觉,与她近来言辞多涉国政家务、权策谋略,再鲜少有恩爱衷肠之语。“你与寡人已再无别的话说?何至开口竟形同陌路?你若真有恨事,何妨直言?寡人还能欺你不成!”
他这话虽是质问,在旁人听去却是好大的委屈!仿佛今时局面全是面前这女子任性恣意之过!
妘楸略浮笑意,浅淡答,“若是非要寻那等语笑嫣然者,且往别处看看,这里怕是没有的!”
“你……”蔚朔被气怔在原地,不想自己屈心委意与她俯就竟还得她如此奚落,不禁愈想愈恼!
青澄只觉这夏日熏风里竟莫名侵来片片肃杀之气,察看二人神色,也不知该从哪边劝起了。
如此,三人只能静默着,过了许久,还是蔚朔最先耐不过去,重新又问,“寡人愚钝,心中尚有几个疑问,想请夫人……还要不吝赐教才是!”说时又指青澄,“你先去你小姑那里用晚膳罢!”
支走了青澄并身边所有随从之人,蔚朔又往妘楸身边近了近,缓和了语气再问,“你倒底为何事恼了寡人?我已凡事依你!但你所恶,我必戒之!但你欢喜,我必奉之!我惟一亏欠只在后位之诺!可是为践此诺我也一再倾力!平青门之专,驳宗世之谏,抗天子旨意,我之竭力,你不会不知!事虽未成,然我心坚定!可是你呢……”
妘楸听问,微微横目。蔚朔说到激昂处本已怨气深重,可是见她冷目横过,忙又放低了语调,缓缓再言,“你总是暗藏心事,从不肯与我实说。纵是我问急了,你也嬉笑着搪塞而过。就说此回使澄儿往帝都,你心中定是早有盘算,及至那最坏的结果,也必在你计算之内!你之用心……”蔚朔顿了下,重又环顾左右,见确无旁人这才小声说道,“寡人是读过史书的!大昱世家男子都要读史!世人皆知,伏白帝立朝之初,灭巫族者乃玉青两家!你之用心也太过昭然!”
妘楸淡漠一笑,知他话意所指,却是幽幽叹问,“所以,偏在这个时候,你又记起我是巫族了?”
蔚朔不禁心惊,忙再次顾看左右,实实地欺了一身冷汗,嗔道,“寡人自始便知!何须你直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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