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冬日梨花（一） (2-1)

云在浅蓝色的天空中或卷或舒，稀疏地散落在一望无际的长空之中。云下是同样浅淡的绿色，薄薄的一层，覆盖在起伏的小丘之上。小丘像是棋盘上的黑白棋子，错落有致，不时有野马群在丘间奔驰而过。偶尔有风刮过，带起泥土与青草交杂的清香，扑进扶光的鼻子里。

扶光躺在草地上，枕着母亲的大腿，耳边是母亲哼着的草原上独有的牧民小调，间中夹着几声牛羊的叫声。三两只蝴蝶在低低的小花丛间扑腾，天空上有雁群摆成一线，整整齐齐地飞过。

渐渐地，母亲的声音也小了下去，扶光努力竖起耳朵，却什么也听不见了。天上的云也似乎静止了，不再流动变化。草原上稀稀拉拉的风声、牛羊声、马蹄声也完全消失。扶光睁大眼睛，母亲的身影逐渐变得透明，扶光的头没了依托，重重地落到了地上。

扶光吃痛，坐起身来，捂着自己的头，他感觉周遭所能看见的一切，都在迅速地模糊，化为一片浓郁的墨色。

天地在他的面前合为一线。

剧烈的疼痛感传遍了扶光的全身，他努力调动身上的气，让它们在血液中游走，在扶光的气的感知中，他各处的关节都似乎遭受到了严重的冲击。扶光努力动了动手指，立刻就感受到了身体各处的痛感涌向他的大脑。

温润的触感出现在了扶光的额头上。

扶光睁开了眼睛。

倒映在扶光瞳孔之中的，是一个看上去和南熏年纪相似的少女，她的瞳孔比雨幕还要漆黑，眼神里透着一丝难以发觉的惊讶，手上拿着一条明黄色的手帕，上面绣着一朵小花，贴在扶光的额头上，不停地擦拭着。少女半蹲在扶光面前，另一只手撑着一把纸伞，纸伞向着扶光的位置举着，少女的大半个身子，都暴露在雨夹雪之中。

扶光强忍着痛感，向两边转了转头。他还在错身巷里，身子半靠在墙边，衣服被各种各样的颜色涂满，雨水打湿的痕迹、雪花掉在身上的星点白色、逐渐显得暗红的血色、泥土与灰尘的暗黄色，在扶光的身上混杂着。

之前的那一场苦战似乎从未发生过，那些死去的天权教徒全都消失了。

一场巨大的雨夹雪洗刷掉了墙上的、地上的血迹，只有砖墙上的划痕中，隐约透出些许血色的气息。在错身巷两边的排水通道里，雨水混合着一丝丝淡的看不清的血水，向着城外的护城河里冲去，再也看不见了。

扶光觉得头痛欲裂，他想起了在错身巷里的战斗，自己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最后倒在了地上，他没有感受到预想中将要落在自己身上的、姚隶劫的剑意，就陷入了力竭之后的虚脱感引发的沉睡之中。

现在的扶光陷入了更大的谜团之中，姚隶劫的动作，南熏二人的下落，以及，现在蹲在他面前的这个少女。

“你好像流了很多血……你还好吗？”少女看见了扶光的眼睛睁开，她把手帕收了起来，上面满是扶光脸上的泥灰和血迹。

扶光有些不好意思，他还想逞强，张嘴的一瞬间，强烈的疼痛感让他的表情一下子就扭曲了。

“噗嗤。”少女看到扶光的表情，忍不住笑了出声。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少女吐了吐舌头，接着刚才的话头说了下去，“那个，要不你先来我家？”

扶光的表情惊疑，少女似乎也感觉到了自己表达的不到位，“放心，我家里没有别人，你不用担心的，而且我一个弱女子，也不能把你怎么样的。”

扶光很想扶额苦笑，但手上的痛感让他打住了想法。他突然觉得眼前的少女和某位小妖女很像，在不同的方面有着同样的脱线。

少女见扶光的表情阴晴不定，一直不说话，她忍不住贴到扶光的旁边，一手打伞，另一只手搀住了扶光，“对了，你叫我小花就好……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你受了这么重的伤，就不要逞能了，至少先跟我回去换套衣服吧，我记得柜子里还有两套哥哥的衣服来着……”

少女身上散发着一股如山间野花般的清香，直直地钻进扶光的鼻子里，扶光吸了吸鼻子，觉得身上的痛感似乎减弱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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