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我的烧退了。打完最后一瓶点滴,已是黑夜,父亲骑着自行车带我回家,两排的树在月光的影射里,添了肃穆诡异的味道。自行车在凹凸不平的土路里蹒跚前行,因为颠簸的厉害,我双手用尽气力抓着父亲的袄边,父亲沉重的呼吸声交叉在模糊不清的四周,林子里的野喜鹊扇着翅膀发出几声悚然的凄楚,四下的寒风呼啸着携着无数的枯枝烂叶袭来。空洞的回旋的风与夹道摩擦产生的鬼哭神嚎吓破了我的胆量。“爸爸,我再也不生病了。”我怯然地说。或许杂音太多,父亲并未听到,仍旧喘着粗气尽力地踏车前驱,那一瞬,我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认真地抓着父亲的袄边,生怕手一松,自己便陷进无尽的黑暗里。
(三)何处是安生?
十三岁,母亲生了重病。父亲陪护着母亲同去了县里的医院。整整两个月,我不曾见父母一面。一日,舅舅来见我,要开车带我去见我的父母。坐在车里,车窗外的一切仿佛成为泡影,恍然速逝,我没有心情看着车窗外新奇的事物,一路抱着沉默趋附着迷惘和哀伤。我望见一个妈妈为她的孩子买棉花糖吃,笑脸在双方的眉宇间洋溢,而在那一刻,我却感觉自己呼地成为孤儿,没有依靠,只有孤独和落寞相伴。
来到医院旁,舅舅知道我没吃饭,买了炸鸡给我吃,我默默从他的手中接过,没有言辞。进入病房,我第一眼见到的是母亲,她半坐在白色的病床上背对着我望着夕阳下的窗外楼阁和地上的人烟。“妈妈。”我叫了她,不知道因为什么,一股酸涩的委屈以泪水的方式表现出来,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你们狠心丢下我,不给我回音,不给我理由,不给我希望,两个月来我像失了父母亲一样,孑然一身,仿佛是一个彻底的无家可归的孤儿的典型。
母亲回转过身来,脸上泛着快乐和惊喜:“梁儿,来了。”母亲的一句话,使我的喉头越发打紧,嘴唇无意识地颤抖,随即,大哭起来。我跑到母亲的床头,母亲一个劲的唤我又一个劲的抚摸我的后脑勺。忽然的,我的泪不再委屈而是一种安逸的泪,几分钟前的怨恨和怒气因为母亲的微小的爱我的细节而烟消云散。我用模糊的视线看她,那个时候我才知道自己多么容易满足,手里提的炸鸡被我高高举起映在母亲的视线里,示意她吃,母亲摇头。我不说话,倔强地把手往前移了移,让它离母亲更近些。母亲欣慰地笑了。
这时,舅舅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姐姐,你养了一个好儿子。”在舅舅身旁的父亲笑了,母亲也跟着笑。“梁儿,你爸爸在那儿。”母亲指着父亲。我大声地叫着:“爸爸!”大踏步地跑过去,父亲一把把我抱了起来,说着:“梁儿,又重了,老爸快抱不动了。”
舅舅坐了些时候,要走了,我哭着不愿离开,最后我留在了医院里。那天晚上,父亲睡在病床外的地毯上,我睡在母亲的身旁,依偎着母亲,感受到了无上的幸福和满足,听到母亲平缓的呼吸声,心灵变得异常平静,似无风的湖面,如寂静的春天,那是我近两个月来睡得最安稳的一夜。
父亲与我陪护着母亲去医院后面的花园散步,我们来到了一座四角凉亭下,闲谈。母亲在左,父亲在右,我在中间。父亲,母亲,同时用眼睛观望着我,我一会儿看着母亲的眼睛,一会儿看着父亲的眼睛。在相互对视中,我们一齐微笑了。但微笑之余,先是母亲重重叹一口气:“梁儿,还这样小呢。”后是父亲长久的沉默。
两个星期后,母亲出院。由于化疗的缘故,母亲的头发掉光了,她不得不戴一顶毛线帽。整日躺在床上,话也少了许多。一天,母亲在床头唤我,我走过去,母亲握着我的小手摸了一下又一下,眼睛目不转睛地看我,渐渐变得透亮,“梁儿,咱家没钱啊。”她说完,撕心裂肺地痛哭起来,哭声越来越大,母亲狠狠地捶打着木制的老床,“咚咚”的沉闷的回响从床底阴郁的传来。哭的尖锐刺穿了我的心,令我血液沸腾。我痴愣地站着,不知道如何安慰母亲,就这样,我的哭声也起来了。后来,一干邻居听到哭声来劝,我半蹲在水泥地上,听着母亲断断续续泣声的呼喊:“孩子···这样小···这家穷成这样···以后要受尽多少难为啊!”苦痛的声在邻居的劝慰声里是那样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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