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儿,(相当于女儿的意思)去给你老子打壶酒去。”一个满脸疲累的老男人,倚靠着黑漆漆的墙,对着正在生火的小女孩喊道。
女孩儿唯唯诺诺的接过酒壶,眨巴眨巴她那双纯真的大眼睛,男人百无聊赖地扫了她一眼。
“杵那儿干啥,还不快去。”男人咆哮着。
小女孩抠着脏兮兮的手指,小声说:“爹...钱。”伴着话音,小女孩怯怯的伸出一只粗糙的小手。男人用力一拍——打在女孩的手上,女孩儿当即泪花在眼眶里飞转,小声抽泣,掌心传来火辣辣的疼,麻麻的,火辣辣的。
“赊账”,男人的语气利落干脆,这已经是男人忍耐的极限,他没功夫同小女孩废话。男人一瘸一拐的扶着墙走去耳屋(也叫偏屋,与主屋相对),小女孩轻轻朝被打的小手吹气,努力把委屈和痛一起咽下去。
女孩儿提着男人军绿色的酒壶,去村里唯一的小卖部赊酒。女孩儿走到小卖部,跨过被踏的光亮的门坎儿,朝屋里正在同人说笑的胖女人说:“许家婶婶,俺,俺打酒...”说到打酒那两个字时,声音小的跟蚊子叫似的。胖女人不知能不能听清,但胖女人一看也明白了,就冲女孩手里提着那个锈迹斑斑的破酒壶,也知道她来干嘛。
女人朝空气翻了个白眼,嘴一撇,大手一伸,“钱呢?”,那语气既像是在讨债,又像是在控诉罪状。女孩儿直摇头,小声呜咽,忍住,抽噎,又忍住。“忍...忍不住了。”女孩的抽噎声里颤巍巍争出一句话来,随后滚烫的泪珠吧嗒,吧嗒的,直往地上落,在地上砸出个花儿来。
胖女人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女孩儿,“没钱,没钱还想喝酒,没酒...”这显然是女人的气话。
女孩儿只是哭,那泪就像刚从泉眼里涌出来,一股接一股的,流个不停。胖女人没好气的又看了眼女孩,半开的口,还没来得及崩出个字来,刚刚同胖女人说笑的几个女人里,有个好事的劝道:“许家媳妇,别为难娃儿啊,她老子不是个东西,这娃托生在他家,也是个苦命的。”真是好一副菩萨心肠。
胖女人耸耸肩,像被说动了,就说:“又赊账啊,酒壶。”语气一样的利落干脆。女孩把酒壶捧给女人,别别扭扭的道谢。
接了酒壶,小女孩儿急匆匆地往屋外走,快要出门时,回头看了刚刚帮她说话的大婶,说了句,“俺爹是好人。”那句话比她任何时候都说的有力。屋里的婆娘一个个大眼对小眼,似笑非哭,刚刚说话的大婶臊红了脸...
女孩回到家,把酒壶送到耳屋的桌上,炕上(和床一样的功能)老男人正呼呼的睡着,呼噜声和老牛哞(土话里读men儿)差不多。
放下酒壶,女孩跑去烧火煮饭。
女孩的一天,从早上五点起床生火煮饭,叫父亲,弟弟起床,帮弟弟装好书包(主要是装好中午的饭,男孩中午在学堂里吃),给主屋的母亲送饭,然后就是和酒足饭饱的父亲下地干活。
忙忙碌碌到中午,跨进家门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生火煮饭,父亲则去耳屋睡觉,临睡前还不忘吩咐女孩去赊酒。
天色渐沉,浅浅的月牙,若有若无的挂了出来。
小女孩数着母亲的咳嗽声,做熟了晚饭。悄声掀开锅,趁父亲还在睡着,偷偷盛了一碗米多的给母亲。女孩儿一手端碗,空出的另一只胳膊紧紧掩住口鼻,什么也没说,放下了碗就出来了。
主屋里的女人,焦黄的脸,比小女孩更粗糙的手——和老树皮一样。孱弱,杂乱,无序的呼吸,频繁的咳嗽声,都指向一点,女人病了。
女孩摆好了碗筷,叫醒炕上熟睡的男人。
不多时,这家的男孩,骂骂咧咧的回来了,青紫着脸,左面脸颊上还有一道血痕——不深,破了皮。
说巧不巧的迎面撞上了刚刚睡醒的男人,男人扯了男孩的耳朵来回晃,疼的小男孩呲牙咧嘴的,“真是窝囊啊,没用的东西。”手上用力一甩——扯着耳朵的手。男孩感觉自己的耳朵差点没被扯下来,捂着耳朵,眼里满是厌恶,或许那也算的上是一种恨吧!
第二天同样的时间,陈家媳妇扯着自己家的崽子(孩子),踹开了她们家的老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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