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盛夏,靳州太守府某处门窗紧闭。
一阵阴风不知从何吹来,烛火明灭,原本死鱼般躺在蒲团上的人猛地浑身抽搐了一下,诈尸一样直挺挺的坐起,凄厉的嘶吼着,“狗男女!我要你们不得好死——”
话落,谢倾暖惊觉不对,茫然看了一圈,视线最终落在眼前四层梨花木架摆放着的牌位上,忽然间脊背生寒,汗毛根根倒立。
这是靳州谢氏祠堂!她怎么会在这儿?
“你听听,二小姐该不是发疯了吧?老爷这次是气狠了,她素来娇弱,何尝受过这等苦?”
“管她做什么?还不是咎由自取?”外面嗤笑一声,“堂堂太守府嫡女,外祖又是我天盛唯一的异姓王,她只要安份养着,到了年纪啥王公贵族嫁不得?偏偏要为了一个贱种闹得跳湖自尽,老爷罚她跪祠堂是轻的,照我说,就该乱棍打死。”
跳湖自尽?罚跪?
这不是她十四岁那年发生的事情吗?正是这一闹不成,她被谢倾莲算计把清白的身子赔给了祁城镜,声名狼藉,被迫下嫁,成了她一生屈辱的开始。
直到死……
想到此处谢倾暖顿时觉得五脏六腑都绞的生疼,恨不能一口一口的从他们身上咬下肉来,吞骨食髓!
那日她收到祁城镜的求救信,不顾刚小产后虚弱的身子策马从边疆回援,昼夜不歇,累死六匹马才险险赶到京城。
看到的却是他受百官簇拥站在城楼上,头戴九旒冕,身着正红色九爪龙袍,而在他身侧,是一身凤冠霞帔,垂眸浅笑的谢倾莲。
“今日我与陛下大婚,妹妹不辞辛劳赶回观礼,当真对陛下一往情深……”
她怔住,大,大婚?
“暖暖,快走——”
眼前的场景她尚未反应过来,一声暴呵惊了她胯下的马,她连日奔波早已经是精疲力尽,直接被掀在地上,狼狈的在雪地滚了两圈。
抬起头才发现,城门下,数百人穿着被血染红的囚衣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为首的老者须发皆白,树皮一样干枯的面庞嵌着一双深邃的眼,正满面忧色遥望着她。
“外公……”
她骇然瞪大眼,浑身的血液瞬间涌到头顶,顺着他身侧看去,大脑一片空白:“舅舅,表哥,沫姐儿……”
袁氏一族,上至八十岁老翁,下至襁褓婴孩,皆在其中!
“暖暖快跑,跑啊!”几个舅舅的呼喊淹没在风雪中,她双耳嗡鸣听不清楚,眼前被泪水模糊,隐约看到那些侍卫拔剑朝他们砍去。
一旁的三舅母忽然疯了一样扑了过去被一剑穿腹,手中死死的抓着那长剑嘴巴张合说这些什么。
眼前的一切恍惚静止,谢倾暖挣扎着爬起的动作一僵。
这次,她听到了!
“谢倾暖,你为什么不去死,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陛下有旨,淮阳王袁战通敌叛国,证据确凿,九族之内,杀无赦!”宣旨太监尖锐刺耳的声音回荡在天地间。
谢倾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踉跄着爬起撒腿朝着城楼下跑去。
“快——走!”
袁战话音未歇,侍卫手起刀落,谢倾暖只见眼前一片血雾飞溅,袁战长枪一样坚挺的身子轰然倒地,头颅砸落在雪地里,滚出好远……
谢倾暖戛然止步,眼前一黑,撕心裂肺的哭喊自肺腑而出,“不——”
紧接着袁家人一个接一个倒在地上,身下流淌出一片血海。
不,不……她瘫坐在雪地里,鲜血从她的嘴角,耳朵,眼睛涌出,发疯一样的嘶吼哭喊着。
不知何时,身前多了两道黑影。
谢倾暖抬起头,一脸是血的看着他,忽然猛地朝二人扑去,谁料祁城镜背后一个影子闪出,抬起一脚将她重新踹回地上。
她半撑着身子啐了一口血,双目狠戾的盯着他,犹如浸了毒,“祁城镜!是袁家费心筹谋把你接回京城,为你四处奔走,出钱出力!”
“几个舅舅一生刚直从不党附,却为了救你出天牢,据理力争遭人陷害,屠刀悬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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