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屋子里依旧一片昏暗,外边的雨一直在下。
乔老爷两眼发直地倚墙坐在地上,面无血色地像死人一般,手上的茶盏里还残留着少量的液体没有喝完。他紧紧倚着躺在地上的桑乔氏,两眼充血呆滞。桑乔氏口吐白沫,身体僵硬,已经撒手人寰。
东厢房内,乔虎从噩梦中突然惊醒,全身直冒冷汗。他急促地推醒正在梦魇中抽泣的弟弟乔龙,哥儿俩快速穿好衣服,急匆匆出门赶到父母住的正房堂屋里来。
两个孩子一进门,一看到眼前的情景,顿时惊慌失措,失声叫道:“爹!娘!”乔虎扑向父亲,乔龙扑向母亲。
六岁的乔龙趴在母亲身上哭的死去活来。
乔虎扑到乔老爷身上,泪如雨下,朦胧的双眼看着奄奄一息的父亲,手足无措,只是呜呜地哭。
乔老爷吃力地抬起右手,手里拿着一张折叠的纸片,乔虎泪流满面,会意地从父亲手上拿起那张纸片来。乔老爷努力地挤出微笑,又艰难地抚抚乔虎的头,示意孩子打开。懂事的乔虎哽咽着打开,擦擦眼泪,颤音读道:“诚信经营,童叟无欺是咱晋商之道;大义行商,抵御外侮是咱晋商之根;为天下先,利国利民是咱晋商之本……”
乔老爷欣慰地笑了,正好掌柜邱继财也从外边匆匆进来,急忙关切地走近乔老爷察看,并拿起乔老爷另一只手上的茶盏嗅嗅,抱怨说:“老爷,不该啊!”
乔老爷看看死去的桑乔氏和伤心欲绝的乔龙,再回头看看乔虎和邱继财,挣扎着说:“我是一个懦……夫,我无颜再……面对……商户,更不敢面对乡亲……们,但我……又不能逃……避……我走……了……”
邱继财悲怆地说道:“老爷此言差矣!我们晋商为了保矿,哪个不是豁出了身家性命?您主动出面担保大小商户,您又不是害谁!您这不也破产了吗?这只能怪时局,不能怪老爷呀!”
乔老爷有气无力地摇摇头,笑笑,断断续续地说:“败了……就是……败了,何必……再找理……由?”他一面说着一面拉着乔虎的手:“虎儿……啊……爹娘对……不起你,爹娘先……走了,你一定要……把弟弟带大……”
乔虎泪流满面,哽咽着说:“爹!虎儿会的,您别走啊!”
乔老爷略感欣慰地笑笑,声如游丝一般:“总要……有人承担……既然是……爹担保……的,爹必须……承担……”
乔虎和乔龙呜呜呜地哭泣着。
乔老爷努力地睁大眼睛,用尽全力嘱咐儿子说:“虎儿啊……你记住……诚信……经营……”
乔虎呜咽着,急切地说:“记住了爹!您就别说了!”
乔老爷缓缓拉出身下的两个包裹说:“爹把公馆……卖了,这是卖公……馆的钱,这个……大的,你把它分……给大家,让……大家各自去……谋生……活,小的……小的,是爹……留给你和……弟弟……弟弟的,爹对……不住……你们了……”
乔虎嚎啕大哭:“爹!”
乔老爷慢慢看向邱继财,艰难地抬起手臂想要抓他的手,邱继财会意地把手递上去。乔老爷把邱继财的手放在乔虎手上,费劲最后一丝气力说:“继……财……兄弟……我想托……付……你个事儿……”
邱继财急切地说道:“老爷您就放心吧!您托付的事情不用说,我知道。您不说我也会做!两个孩子还小,我把他们送回山西老家,我来照顾他们!”
乔老爷欣慰地笑了,双唇微微翕动:“那我就放心了。”说完,悠然地闭上了双眼,驾鹤西去了。
乔虎歇斯底里地哭号:“爹!”
邱继财声嘶力竭地哭喊着:“乔老爷!您可不能走哇!”
乔龙大恸地哭号:“娘!爹!”
乌云密布,秋风肃杀,纸钱遍地飞扬,枯树上的乌鸦成群栖落,聒噪声此起彼伏。
野外枯草丛生,一片肃杀萧条,四处散落着一座座坟头,旁边立起来一座大大的新坟。有一块石碑孤零零地插在坟前,上面写着:山西商人乔祖臻及妻桑乔氏之墓长子乔虎次子乔龙泣立民国十六年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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