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柳言萧,倒是个人精。”定国大长公主听得寿康之言,唇畔勾起一丝难以捉摸的似笑非笑:“陛下,看来这听风执令使此来是早有准备啊。”
“若是他担不起这‘听风’二字,不能料事于前,那这位子只怕早被他人所倨罢?”萧锦棠笑了笑,眼底却是划过一线沉黯。他一面扶着定国大长公主往御书房行去,一面又叫寿康去披香殿去请沈揽月前来作陪。寿康是个脚程快的,也不过小半个时辰,他在去请沈揽月的同时令御膳房备好适合定国大长公主与锦衣侯的清淡菜式。待圣驾刚至,清粥小菜糕点果品等依次鱼贯而。萧锦棠他们一面吃着一面听着柳言萧述职。好似不过眨眼之间,时已近至戌时过半。
时今距亲贵午门逼谏已快逾两个时辰。期间楚麟城曾前来御书房来报,说工部尚书崔邈与几位言官在听的削爵之令后没多久便自行离去,而自崔邈离去后,礼部侍郎吕华元等人亦随之陆续离去。照理来说,此事到此便算有个了结。然出人意料的是,兰卿睿竟还领着十几名亲贵,铁了心似的竟夜深至此仍跪在午门,大有一副不达圣听不罢休的气势。
听得楚麟城来报时,萧锦棠正与定国大长公主喝着茶。他闻及此事后亦是不慌不忙,又邀着楚麟城一同进了些点心,饶是挨者亥时过半方请定国大长公主暂去往披香殿歇下。待定国大长公主歇下后,萧锦棠与楚麟城方又至午门。宫灯飘摇明灭着沉涸朱墙,十余名贵族仍叩首长跪于寒重露冷的青砖地。萧锦棠沉默的凝视他们许久,终是屏退侍从,只让楚麟城执灯于侧,亲下城楼缓行至兰卿睿跟前。
然兰卿睿却是直到萧锦棠停在自己跟前也未听到萧锦棠的脚步声。若不是面前出现了一盏风灯,不然他竟会圣前失仪忘了抬首问礼——这倒不是因为萧锦棠脚步轻,而是因为兰卿睿已然疲累不堪。自今日跪在午门之时,兰卿睿便忽感自己从未感觉这般累过,难以言喻的疲乏感如潮水般不断的拍击着他紧绷的神经与勉强挺直的脊梁,四面八方的窒郁感令他无从避躲,他只觉每一次呼吸,都像是身体被挤压松弛的一个无望的循环过程。
这并非是身体的疲乏,而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无力感。兰卿睿出仕多年,也并非出仕便位极人臣。他为了权力、为了兰氏、为了玉望、为了那些记不清道不明的事跪过多少次连他自己也算不清。可无论如何,也没有这一次给他这般无望的感觉,好像这午门一跪,他便再也起不来一般——这么多年了,他为了兰氏的荣耀殚精竭虑,可如今不过短短一载,朝朝下便已然天翻地覆。
说来也是讽刺,这令他落到时今境况的人,竟是他自己选择的傀儡皇帝。他明白,如今的萧锦棠已如朝局一般完全脱离他的掌控。或者说,他身为落子之人,却终究为棋所利用——思至此处,兰卿睿只能无力的闭眼。作为纵横朝堂位极人臣的太师,他当然知晓顺势而为方为明智之选。当今朝局已变,避新君锋芒才是之选。所以在萧锦棠宣布设立弘文馆与昭武阁时,兰卿睿只是象征性阻拦一二便不再过问。他明白,萧锦棠是个比他更为优秀的棋手,只要自己还有用加之不主动去捋虎须,那兰氏便能得以保全。
可这世之事哪能事事如意。兰卿睿想的虽好,然兰氏乃是前朝便存留的簪缨之族。煌煌百余年的沉积,令其早已成为世人心中的贵族世家之首。自大周开国以来,兰氏的存在便是贵族势力最有力的凭依。拉拢贵族,垄断权力,这是兰氏百年屹立辉煌的基石手段。而萧锦棠如今兴启寒门士子,意在便是在削贵族的权,令二者制衡巩固帝位。兰卿睿会因时势选择沉默,而养尊处优惯了的贵族们却一朝丢了官职,成了徒有其表的空壳——这让其如何能忍?
可人都是欺软怕硬的,萧锦棠虽年轻,然手段烈早闻名于朝臣亲贵之中。兰卿睿都不敢去捋虎须,旁人岂又怎敢?然旁人眼也不是瞎的,他们皆知萧锦棠对兰卿睿并无杀心。若有杀心,这位早已借着军粮贪污一案大做文章了——既然他不愿杀兰卿睿,那让兰卿睿这位太师前去施压,岂不是再好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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