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至高至强,亦是众矢之的。作为皇帝,你不能流露出一丁点软弱,更不能有任何犹豫。本宫昔年戍守凉朔关时,常听得北地猎人说山有猛虎时常猎狼而食,可当猛虎受伤,群狼群便会群起而攻之猎虎而食。”定国大长公主缓缓而诉,一面说着一面抬手轻轻抚上萧锦棠的头顶。她敛去了通身高华气度,辉艳流转的眼角竟生出几分难得的慈和:“小九儿啊。你得时刻记住自己的身份。皇帝这个身份,是你至刚至利的刀剑,既已紧握,那就一往无前的去征服你要牢牢的记住,皇帝是世上唯一没有退路的人。”
萧锦棠闻言只觉心头一震,他知道定国大长公主所言之理并无错处,可他不是不想遵着去做,而是在猛然之间,他竟生出了一种宿命因果难以违抗的无力感。这种无力感令他晃神一瞬,忽然之间只想到一语成谶这个词儿。
“皇祖姑母,孤记住了。”萧锦棠一面说着一面躬身颔首应谢定国大长公主教诲,他委实不必行礼,只是他不想让定国大长公主看见自己眼中流露一瞬的不甘与畏惧身为帝王,绝不能在旁人面前流露出丝毫软弱。
“你这般大的少年,什么话总是嘴上应承,都不过左耳进右耳出罢了。”定国大长公主倒不知萧锦棠心中所想,她见萧锦棠这般拘礼,竟是略略笑了声。萧锦棠起身抬眸间微微一怔。在他印象中,面前的女人总是眼神睥睨气度高华的,她深褐的眼瞳中永远流转着睿智的狡黠与辉艳迫人的明丽,但不知为何,此时的她眼中竟是流露出一丝难言的怅惘与缅怀,好似在萧锦棠身上看见了些许往昔的时光与故人。
她究竟想起了什么?难道在她年轻时,也有过怒马鲜衣不知天高地厚肆意妄为的岁月么?萧锦棠不得而知,因为这瞬目光犹若昙花一现,快的直让萧锦棠以为方才定国大长公主所流露的情绪是自己眼花时产生的幻觉。不过眨眼之间,定国大长公主的眼神便又坚定起来,她深深的凝视着萧锦棠,眸光迫人话锋一转
“还有不出一月便是二月二花朝选秀之日,待到三月三,便是诸位御妻进宫之时。想来选秀的事宜与人选,陛下心里应该有数了。”
萧锦棠闻言只觉浑身一僵,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他隐隐的猜出了定国大长公主私见自己的另一层用意,也知其应是为了沈揽月入宫之事要自己亲口的一个保证。可他却是莫名的惶恐起来,因为他着实怕定国大长公主会向自己要一个自己根本无法满足的要求。
“看陛下的面色,想来也是猜到本宫所想。那本宫也不卖关子,便开门见山的直说了。”定国大长公主说着却是微垂下目光,她是这般骄傲的女人,此刻竟是低下了昂然铮傲的脊背,语气几近是带上了恳求:“小九儿,你是个好孩子。但皇帝与好人之间,终究是矛盾的后宫人选想必你也有数,本宫不,我只想请你看在我的面子,在她进宫后,好好的善待她,请尽你所能,护她一世平安,让她能尽量幸福的度过一生。”
“我已年迈,也没几年的时间了。她一进宫,便真是见一面少一面。”定国大长公主说着似有些感慨,她强行勾起一抹笑意似想要掩盖心头骤起的千情万绪,然那堪称惨淡的笑容却刺的萧锦棠近乎想要闭上双眼。可他不能,他或许可以畏惧那个历经三朝威严荣光赫赫的定国大长公主,却无法逃避一个老人恳切的请求
“快八十年了,为了大周,我先是失去了我的儿子。好容易等到日子安定下来,我又失去了我唯一的女儿揽月她,是这世上,我唯一仅剩的血亲了。”
萧锦棠抿紧了唇,他看着这个为了大周奉献了一生的女人,看着她突然之间佝偻下去的脊背,心底不可控制的涌上一阵愧疚。定国大长公主对他而言,不仅是辅佐之臣,她更是在危机之时选择自己,将自己一手扶上皇位的人。除却这两点,她更是在近十年的宫廷冷眼中,第一个如母亲那般,亲切的叫着自己小九儿的人。在那东宫去往太清殿的路上,定国大长公主一直握着他的手,威严且慈和的叫他别怕,叫他挺直了脊背,叫他找回皇子的骄傲与尊严那一瞬的温暖和鼓励,无论何时回想起来,都几欲令他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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