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邈听罢却是一个肃拜叩首下去,他以袖掩面,整张脸都在袍袖的遮掩下扭曲起来。他心道自己这是惹上了什么祸端,自己虽是兰党,但在朝却是地位稳固,加之儿子聪慧可担大任,他本是无可争的,就算兰氏势微陈思和出了事儿那也与自己无关。就算将来兰氏大厦将倾,他也有信心将自己撇的干干净净投向另一党派。
可就算要换党支持,那也是密谋拜见逐渐脱离不能伤了颜面,毕竟这朝上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敌人。王谦之这一手明抬赞赏分明是在拉拢自己。他是定国大长公主的女婿,他面对的是威名赫赫如今势力崛起如日中天的定国大长公主的拉拢!若换了私底下,自己可能赶着就往定国大长公主麾下贴去,毕竟这可是历经三朝的摄政公主,加之其孙女沈揽月未入宫闱便独得新帝宠爱,说不准便是将来的皇后。这般煊鼎如日的架势,又有谁能拒绝、谁敢拒绝呢?
但这份声势浩大的拉拢却恰恰触犯了官场为人的大忌这哪儿有让人当庭表态的理儿啊?若是自己应下了定国大长公主的拉拢,那不就等于当场同兰卿睿撕破了脸?兰氏如今虽是势微,然崔邈却是看的透彻。萧锦棠并不是真正想要拔除兰氏,兰氏之所以能以开国世家绵延至今,不仅是因为出过三朝皇后,而是因为它本就是帝王用来制衡臣下的棋子。想当年定国大长公主外掌军权内掌朝政时,不也没能奈何得了兰氏么?
只要还存在这朝堂之上,那这风水轮流之间便无有定数。四大家族蒂固根深,其中三家均是开国世家,而崔氏却是怎么也比不过这等世家的。在他们眼里,自己亦不过是个棋子。棋手不会在意棋子的死活,但棋子自己会在意。只要今日自己应了这拉拢,那便是自绝后路!
崔邈思至此处,心下更是羡慕其姜叡今日的称病不出以避祸端。苍白的日光破云投入宣政殿中,像是一把闪着寒刃的刀,无形的将整齐的臣列劈裂成几块不规则的图形。崔邈只觉宣政殿的青砖地刺骨冷彻,他颤着身子,正欲咬牙回绝了王谦之的拉拢时,却听得年轻的皇帝朗声道:“王爱卿说的不错,崔郎中的政绩与折子孤也曾看过,着实是个能臣。崔爱卿教子有方,又何必过于自谦呢?你倒是自谦了,可却有无问过崔郎中的意愿呢?”
崔邈的喉头上下滚了滚,他听得萧锦棠亲自发话,心知自己是彻底没了选择的余地。臣列之中,崔崇茂听得萧锦棠点名忙出列肃礼跪下正要谢恩,可不想他方一跪下,兰卿睿却是铁青这一张脸执芴上前道:“启禀陛下,若说开通市场促进邦交又善于经商之能才,除却崔郎中,礼部还有一位姜云照姜郎中臣记得,崔郎中虽负责开拓商市,但其中的市场调节,货品买卖的细项却是姜郎中负责。臣以为,姜郎中身居礼部委实屈才,以臣之见,在国库收支税收管控之项上,姜郎中之才更甚于崔郎中。”
“这”崔邈听得兰卿睿之言,心下更是五味陈杂,他既庆幸崔氏躲过了这场君臣交锋,又怨恨兰卿睿就这般断了自己儿子升迁的机会。然他只能生受了这等委屈,打落了门牙和血往肚里咽。谁让自己出身不如兰氏?
他低下头,眼角余光却透过宽大官袍的间隙看向了自己身后。他的儿子正跪在自己后面,却是一言不发连头也不能抬。崔邈恨恨咬住牙,一时间辛酸无限却又倍感凄凉,他忽的想起那前朝文人所作之诗,道那枯黄飞蓬卒遇回风起,吹我入云间。自谓终天路,忽然下沉渊。现下思来,这朝上之臣,不亦是这枯草一蓬么。
然就在崔邈不合时宜的心生感怀之时,却不知兰卿睿的对姜云照的举荐并不是因兰氏与姜氏的姻亲关系。他生性多疑,见得王谦之与定国大长公主对崔邈的公然拉拢自然对崔邈与自己的结盟心生芥蒂。毕竟就连姜叡也能来私下找自己,那崔邈为何又为何不可去另寻良木呢?且兰氏比之如今的沈氏就好似日薄西山与如日中天的对比,会见风使舵的人怎不会知如何站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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