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抬手又轻轻挥下,重复的做了一遍自己下令斩刑时的动作。在那一瞬间,楚清和只觉自己心下再无任何波澜,她凝视着身下枯红的雪地,只觉自己的胸口中跳动的不再是颗能迸挤出滚烫血液的血肉之心而是一个冰冷且冻硬的铁块。
原来权力不仅能杀旁人,更能杀了自己。恍惚之间,楚清和觉着她失去了什么东西,就像是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东西忽然死去了。
她就这么垂首跪坐在雪地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雪势渐微,隐隐的打更声自眠龙山上传来,原是已近丑时。听得更声,楚清和方如大梦初醒一般缓缓起身,她的肩上发上尽是积雪,然她也不将其拂去,便有些踉跄的往山上走。
雪原四野早已无人,山道上她亲自监看督造的风灯明灭如星。楚清和走的很慢,细碎的雪粒子飘摇在空中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忽的觉得累极了,晕晕乎乎的就想倒地睡去。可不知为何,每当她神思混沌时,她便会想起今夜她背身离去时,兄长与萧锦棠那不甘又无力的眼神。
思至此处,她不禁自嘲的扯了扯嘴角,她忽的发现自己是那般的天真,总以为自己长大了,能独当一面了,可在现实面前,他们这些自认有了力量的人却无力的像个无助的孩子。
山风打着旋儿的席卷而来,吹落了树上的积雪也吹熄了风灯。楚清和的夜视视力不错,可今夜她委实太疲累了,刹那间她只觉着眼前一片漆黑。然就在此时,一点明光忽的乍现,她微微眯起眼向那明光望去,却在下一个瞬间被一个炽热的怀抱所拥住。拥住她的人携着一身清冷的雪意,少年气息冷冽干净,他身上淡淡的苏合香好闻且醒神。
楚清和混沌的脑子忽的清明起来,她定睛一瞧,才发现萧锦棠已是不顾礼仪有别目带焦急的拍拂她身上的雪花。而在他身后,楚麟城正提着灯向她走来,而在他们身上,亦是满肩满头的积雪,想来他们也是在这里等了很久。楚清和的嘴唇动了动,她别过目光,却发现山道上已结了层薄脆的冰,而萧锦棠应是向着她跑来的,他是那样焦急,连雪地湿滑都忘了,那雪地的拖痕分明是滑步的迹象。
萧锦棠没有说话,他忙解下了自己的披风便往楚清和身上裹。在他给楚清和拂雪时他就发现楚清和的头发已被雪水浸透了,此时若不注意保暖必会大病一场。可还没等他将披风给楚清和笼好,便呆愣在了原地楚清和抱住了他,不是曾经她对自己安慰的拥抱,而是像曾经的自己一般,像溺水之人抱住一块浮木一般紧紧的抱住。
她用力的抱住萧锦棠,一双琥珀似的眼瞳在萧锦棠面上来回转了转,目光却有些呆呆的。萧锦棠被看的浑身僵直,一时之间手也不知往哪里放,只好直挺挺的像个木头似的站着。她的拥抱本该令他内心欢欣鼓舞不休,但此时萧锦棠却完全不知如何是好楚清和看了他几眼,忽的脑袋往他肩头一搁,放声大哭起来。
这是萧锦棠第一次见楚清和哭,他本以为像楚清和这样明丽粲然如红蔷暖阳的人是不会哭的。他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塞了一团棉花似的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他这一张嘴,只觉今夜一直压在自己心头的巨石好似随着少女的哭声松懈了不少。难言的艰涩感翻涌而上,萧锦棠在刹那间明白她是为何而哭。
他忽的羡慕起楚清和来,有些事他与楚麟城不能落泪,而她却可肆无忌惮的表达出一切的喜怒哀乐,她是在替他们和那些女人们哭呀
思至此处,萧锦棠缓缓抬手拍了拍楚清和的背,就像是哄哭泣时的萧锦月那样,又像是无声的安慰自己。他微微垂下头,这才发现从不知何时起,他已经比楚清和略略高几分了,而此时楚清和正埋头将自己脑袋搁在自己肩上,吐息炙热的不正常萧锦棠猛地打了一个激灵,他慌忙将手覆在她的额头上,才发觉楚清和额头滚烫,显然是高烧烧的有些迷糊了。
萧锦棠见状忙拉下楚清和的手欲背扶着她往山上走,可他这一撒手就发现楚清和的身子直往地上坐,萧锦棠定睛一看,才发现楚清和眼睛都睁不开了。他心道不妙,正欲蹲下身扶起楚清和时却被疼的一颤,原是方才他跑下来是崴了脚,到了现在才发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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