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官亦是随楚凌云自凉朔关回京述职的亲兵,他见了楚清和这般魂不守舍的情状,心道郡主定是因枉杀无辜而心内郁结不得解。副官已跟随楚凌云近十年,自是明白楚凌云与他这一子一女的脾性。楚氏族人自幼便秉持着忠国忠君的家训立身为人,坚守着行正守道的理想,可这世道哪有那么理想?当你坚持着正义,却发现自己坚守正义的手段已和自己内心所不齿的邪门左道一般,那自己坚守的,究竟又是什么?
楚清和并非不解其中矛盾,她望着那茫茫一片的雪地,猛然发觉自己的身体竟在颤抖着。是因为冷么?楚清和这眠龙山的冬日,能比凉朔关将眼睫冻上的极寒还冷。然就在她迷惑和无力同时袭上心头时,她忽见得副官目带关切的向自己走来。楚清和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侧身面对副官强打精神道:“都收拾好了就带人回去歇息罢,明日一早还得辛苦弟兄们。”
“郡主言重了,这些都是我们的分内之事。”那副官见楚清和愁郁上眉宇还强撑着,心下同情更甚。他沉吟片刻,终是将内心想法托之于口:“今日之事,非怪乎郡主。现夜深寒重,郡主还是快些回去歇息罢,您千金之躯,可勿要染了风寒可要让将军和少帅担心呀。”
“多谢关心,我再待一会儿就走。”楚清和听得副官劝慰,眉宇虽是舒展了些许却并不打算离去。那副官见劝不动楚清和,也心知郡主的脾气是出了名的倔强,他于心内叹了口气,正欲领着其余的楚家军兵士离开时却见楚清和忽的回头对他道:“去将随侍我的两个兄弟也带回去罢,让我一个人在这里待会儿。”
“可是郡主……”那副官心道怎能让堂堂麟懿郡主大半夜一个人在这没人的雪地里站着?就算这眠龙山是为皇寺无甚野兽,但夜寒刺骨,稍不注意便会冻伤。楚清和要是伤了病了,那疼护她如掌中宝的镇国公跟少帅不将自己的皮给脱一层下来?且不说这点,便是楚清和现在怎么看怎么神思恍惚,这让他怎么放心的下?
“若是父亲与兄长问起,你就说是遵了我的命令,你要是抗令不遵,就要去领二十军棍。”楚清和瞥了一眼面露难色的副官,眸中划过一丝如狐的狡黠。那副官见楚清和的眼神蓦地灵动起来,心下方才安稳些许。可还不等他再加劝慰让楚清和留下两人随侍,便见着楚清和转身便往野地走去。她也没戴兜帽,跳荡的马尾与长鬓就这般与风雪缠绵在一块。
副官是知晓自己是没法劝动楚清和了,他低声叹了口气,转身吆喝着兵士们往半山的营帐走去。楚清和并没有走远,她站在雪地里,等着楚家军的人都走光了才慌忙的跑到野地边上方才行刑的地方去刨雪。雪积的稍有些厚,而最底下的枯红血迹已只剩下一圈模糊的轮廓,大部分已凝涸成暗色的冰和冻硬的泥土混在一起,只等天明放晴雪化云开时,这些痕迹便会消失无踪。
可那些年纪与自己相仿的女子,她们并没有等到拨云见日等到日暖天晴便消失了。人都道命薄如纸命若转蓬,可她们的命更像是那飞蓬上的一滴露水,刹那间便因旁人言语而灰飞烟灭。沙场上夺人性命尚要两军以命相搏,那些杀戮都是因为要保护身后的国家。而这次却只是自己的一句话一个手势,这就是权力么?这就是所谓的生杀予夺么?
这种感觉让人止不住的会兴奋战栗,更令人无端的惊惧。楚清和跪倒在雪地上,她忽的发现自己竟没丝毫的后悔之意如果再让她做一次选择,她还是会行死谏杀了这些女子。楚清和被自己想法吓了一跳,一时间静不明白为何自己会生出这种想法。她摩挲着冰冷的泥地,也不在乎手会因此冻伤,她摩挲了很久,手冻得通红时才将其缓缓放入胸口温暖。
冻得麻木的手贴在温暖的棉衣上渐渐回温,涌出难以言喻的麻痒之感。楚清和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她猛然明白自己惊惧的是什么了今夜虽寒冷,但比之凉朔关却是好了不知多少,她不是怕冷的人,但今夜却第一次让她明白何为冷彻骨髓原来不是外温冰寒,而她自己的心更冷。楚清和虚握指节,好似捏住了刀剑又似捏住了那看不见的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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