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色宫门于身后徐徐合上,楚清和自是没听见宫道之中君臣二人的密谈。她抬手略略拍了拍马脖子,胯下白马打了响鼻便颇通人性的自青砖地上小跑起来。沉闷的响声隔断了御街行人偷望向宫门后雕栏玉砌画廊飞琼的好奇目光。林风转街卷起片片落枫,楚清和这才发觉如今玉京时节已至初冬。
玉京不比凉朔,此时距落第一场雪应还有些日子。时至晌午,树梢青砖旁落霜早已消融无迹,反倒是街道两侧历霜迎风的枫树艳烈正盛如火如荼。一片枫叶落至眼前,楚清和这才自方才与萧锦棠宫道密谈中回过神。她长于凉朔,早年回京总是在冬日,故而她对玉京繁华旖旎的春景倒无甚印象,倒是这落枫偏偏像极了嫣红的落花,故而楚清和最是喜欢这玉京城中枫红十里的盛景。
此时出了宫见着这枫红之景,楚清和蓦然之间有种恍如隔世之感。一瞬之间,凉朔原上厮杀震天刀锋冷狭迎面和宣政殿上庙堂舌战争斗历历眼前。似感知主人心意一般,雪色白马放缓了脚步,楚清和环顾四周,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初冬的风微微清寒,夹带着些酥香绵缓的食物气息,阳光徐徐洒落在街上,呼进胸腔的气息暖融且甜蜜。
楚清和长舒一口气,踩着马镫坐在马背上缓缓的伸了一个懒腰。她明白这片刻晴光盛景再好,但此时却没太多的时间让她去享受。思至此处,她扬鞭收缰,快马急策的奔回了镇国公府。玉泉大长公主见的几月未见的女儿归来,不禁涕泣如雨,楚清和看着心里发堵,却愣是咬着牙没陪着母亲一块儿哭。
陪着玉泉大长公主用过晌午后,她便趁着玉泉大长公主午睡的时间换了身轻简的男装骑了一匹不打眼的瘦黄马往京郊大理寺狱后的寿材坊行去。
这玉京城中设有两大牢狱,一个是城南郊的刑部大牢,此处关押之人大多是为曾经的官僚显贵或是富豪乡绅一类,这类人一朝自高位摔下却罪不至死,多是于这刑部大牢中关押个十几载等着哪日圣上隆恩大赦天下便可放逐归家,故而民间称其为“活牢”,加之其间不乏出狱之后还能东山再起之人,故而牢头一般都不会怠慢牢中犯人,虽是困居与牢中,却是三餐有继,勉强能照看个温饱。
当然,有“生牢”便有“死牢”,这死牢指的便是城西郊的大理寺狱,此处乃是羁押重犯死囚之地,非大奸大恶之徒不收,一旦进去,最好的结果便是待在此处等着秋后问斩。其间不乏专关老弱妇孺的大型牢监,一人犯事全族陪葬,俗称株连九族满门抄斩。
不过自大周第四代皇帝仁帝立下以仁政治国以来,这株连九族的极刑便极少出现在大周历史上。且要判人株连重刑,必当皇帝亲自阅案朱批才可行刑,故此没有一任皇帝愿意被史官笔伐墨溅于史书之上留下一个残暴之名遗臭万年。但即便如此,大理寺狱亦是为刑狱拷问之所,其中更是不乏千奇百怪的刑房,有的是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法子。
若是进了大理寺狱,那便是真的九死一生,便是幸之又幸的活着出来,那也是得落一身伤残。但颇具黑色幽默的是,因贩卖寿材自古以来便是被人唾为晦气的营生,故而寿材店铺不得再玉京城内开设以免冲撞了贵人们的福气。久而久之,这寿材坊便开在大理寺狱背后,无论你曾是显贵抑或平民,只要进了这大理寺狱,这外边卖的东西十有八九是得用得上。死牢寿材一条街上,当真是服务周全。
楚清和虽为玉京一大纨绔,却从未来过这等阴煞晦气之地。她询着路人问到了这寿材坊的位置,本以为听风小筑极为隐蔽甚是难找,却不想她刚一踏进这寿材坊巷,便见着两个狴犴雕像蹲在一扇半开的院门前。楚清和行至狴犴像前抬头一看,只见那悬于横梁上的匾额已经脱了漆,甚至匾旁还生了些蛛网。
若不是那匾额上镌刻的“听风监”三字积灰未深,楚清和还真以为自己来错了地儿。见着这门匾落魄的听风小筑,楚清和不禁皱了皱眉。就在楚清和心道这听风小筑怎么无人扫洒时,一阵穿堂风携着粉尘直冲她面门袭来。风中除却阴湿的霉味还有带着一缕说不出的腥味和腐朽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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