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余生（下） (2-1)

又是一个彻夜难眠的夜晚，洛明躺在营地的帐篷里，透过缝隙看着铁匠默默的坐在篝火旁，把玩着手里一枚金色的物件。似乎打算就这样坐到天明，然后安静的死去，身上的伤势简单的包扎了一下，却没有丝毫的作用，对于洛明提出前去都城治疗的要求不置可否。

厚重的阴云挡住了头顶的月亮，整个夜色黯淡无光，在巨大心理压力下沉沉睡去的洛明在夜间惊醒，便发现铁匠来到了他的面前，手里捏着一枚金色种子。看起来并不起眼的种子给洛明很强的熟悉感，让他下意识的联想到那棵已经在天劫下湮灭的通灵树。

“是那棵树的种子？”

洛明不由走出来问道。

“没错，我想这是它专门为你留下的馈赠。”

铁匠的声音有些沙哑，且模糊不清。

“留给我的？”洛明喃喃道。

“我想你也发现了自己身上存在太多难以理解的秘密，究其原因就是因为你本不属于这个世界，你的前身虽说早已湮灭，但依然在你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迹。”铁匠沉声说道。“这也就导致世界在下意识的排斥你，所有的人和事在你面前都仿佛隔着一层膈膜，难以融入也难以理解。”

“它能解决这个问题？”

洛明颤声道。

“通灵神树早在上古时期就依托天地祝福而生，虽说如今油尽灯枯后烟消云散，但所带来的作用可不仅仅只是帮你融入这个世界这么简单。”

铁匠将种子按在洛明的额头上，在一阵清凉中融入他的身体，仿佛有一层玻璃在这一刻被击碎，眨眼间喜怒哀乐酸甜苦辣尽皆涌入心头。来不及做出反应，洛明便直接失去了意识，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当他再次苏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

铁匠明显虚弱许多，甚至连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他坐在一棵树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洛明走过去，一时间忽然泪流满面，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真正像一名十数岁的少年。

“这样看起来才顺眼多了，但其实没必要这么多愁善感，每个人的生死都是无可避免的。”

铁匠笑了笑，轻声安慰道。

洛明想要说些什么，嘴唇颤抖片刻，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但铁匠理解他想要问的内容，很是勉强的站起身。

“我明白你想问什么，那枚种子确实可以让我不用死，但并不能根除我的伤势，为了在那裂缝中寻找希望，其中的乱流早已侵蚀掉我的身体。就连那样高高在上的通灵神树都因为镇压这道裂缝导致油尽灯枯，我一介粗人怎么可能安然无恙。”

“可是我并不后悔，像我这样的人向来都是不撞南墙不回头，过去是现在也是，哪怕为此付出了这么多的代价也依然没有改变我。”

“明明这么令人厌恶，却总有一些傻瓜拼了命帮我，最后把自己都赔了进去，徒留我这个莽夫活到现在。”

铁匠喃喃自语，偏过头看向洛明年轻的面容。

“从今天起，你身负这个世界的诅咒与祝福，不要迷茫，脚下的路永远都在，由你自己选择通往哪个方向。”

洛明默然不语，只是紧紧抓住铁匠的手臂，下意识想要挽留这个相识数年的长辈，然而这显然是徒劳的。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

林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阳光从枝叶的缝隙间洒落进来，却带不来丝毫暖意。

“我真的很讨厌这样的感觉。”

洛明轻声说道，看着失去呼吸的铁匠安静依靠着身后古树，似乎只是陷入了一场不算美好的梦境。

“非常讨厌。”

他继续自言自语的说道，随即闭上了眼睛，感受着这片山脉在饱受摧残后的死寂。

从今天开始，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死亡对于洛明来说并不算陌生，从那个雨夜开始，他就一个个目睹熟悉的人逝世，悲痛也好难过也罢，就好像一幅幅画卷在他面前翻开，随即又被新的一页代替。

直到今天他才真正感受到了情感的出现，只是对于其他人来说这样的代价实在太过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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