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他皇子不同,李弘是天皇与天后的长子,除了君臣外,他们更是最亲最亲的一家人。李弘犹记得年幼时,他第一次监国,父皇要带母后去往东都,再回母后的老家并州文水省亲,车鸾才出长安城,李弘便已哭得肝肠寸断。天皇天后心疼孩子,商量后决计将李弘一道带上,一家三口在外游玩了半年之久,才又回到长安城来。
这是李弘幼时最美好的回忆,与父母的亲近也让他处理起政事时十分自信,即便因为做错事受到申斥,也能很快调整好心态。
母亲虽然严格,却也慈爱,李弘无法想象,她当真会为了后位,将尚在襁褓中的安定公主送出宫闱,让她漂泊在外多年,受尽民间疾苦。如若此事是真,从今往后他该如何面对母亲如若此事是假,那便意味着有人欲借此打击天后,离间她与天皇,那他又当如何处之?李弘感到自己已深深陷入这迷局之中,仿佛落入陷阱中的困兽,环顾四周,皆寻不到出路。
正迷思之际,门外传来了薛讷的声音道:“殿下……臣失礼,竟睡了这样久,请殿下责罚!”
听闻薛讷到来,李弘犹如找到了开启重重机关的钥匙一般,忙应道:“快进来,本宫有要事与你商议!”
薛讷推门而入,休息几个时辰后,他恢复了几分精神,依旧是最英俊谦逊的少年,神色却显得很焦急,问李弘道:“殿下,臣听张顺大哥说起,贺兰敏之竟查到了宁淳恭之事,还因此威逼红莲姑娘,现下可当如何是好?樊宁性情刚烈,是不会出卖殿下的,只是不知……”
“你莫急”,李弘示意薛讷上前,将桌案上的文书递与他,“贺兰敏之会闹事本就在意料之中,本宫已有对策。”
薛讷接过文书,一目十行扫过,震惊之色更甚:“殿下……要自请革去监国之职?”
“本宫并非草率为之”,李弘示意薛讷落座,两人便坐在了软席上,正对着象棋盘,李弘指着棋盘上的“将”、“帅”两枚棋子笑道:“将无时无刻不在保全帅,但此一次,帅只能以退为进。慎言,宁淳恭之事,虽然张顺有办法面上糊弄过去,但天皇天后明睿,大抵是不会信的。加之今日因为红莲,我打了贺兰敏之,若不放弃监国之权,自请思过,恐怕会受到更重的惩处。”
“殿下的意思,是此事可能会令深藏暗处的敌手放松警惕?”
李弘颔首道:“不愧是慎言,一点就透。其实经过这一轮交手,我们非但不是一无所获,反而已经确定了这幕后主使,乃是深涉朝堂的老手。身为太子监国,眼看有这样一只暗处操纵朝政的黑手,决不能袖手旁观。这一次,我们定要抓住时机,侦破此案,把这只黑手彻底斩断。”
薛讷心里极不是滋味,觉得李弘是为了帮自己,才落得如此被动境地,眼眶通红,却说不出只言片语来表达自己的愧疚。李弘起身拍拍他的肩,示意无妨:“本宫可不是为了包庇你,而是相信你,相信你一定能查明真相。只要你破了这个案子,便不算辜负本宫,你可明白吗?”
“是”,薛讷避席,拱手深揖,“多说无用,臣豁出性命也会将此案办好,揪出元凶,给殿下一个交代!恳请殿下保重身体,以待来日宏图大展。”
“放心罢,这点小事,本宫不会因此自怨自艾”,李弘修长的指节驾驭着象棋子,“啪”的一声,直取对侧主帅,他抬眼看着薛讷,轻笑着,赤诚又温和,“弘活了十七年,做了十三年的太子,从无有过悖逆错漏,今朝两件,一为爱人,一为知己,永志无悔……慎言,司刑少常伯袁公瑜为人正义,本宫已将那日论辩的记档给他看过,本宫未提一字,他便主动说起案情中有些物证说不分明,提出要再论辩一次。本宫为你争取了七日时间,现下还剩六日半,一定要抓紧时间,尽快破案,明白吗?”
薛讷听说李弘认自己为知己,感动愧疚诸般情绪涌上心头,又听说案子还能有转圜余地,心生欢喜:“六日后,臣定然会给高敏几分颜色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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