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宁从后给了薛讷一掌,将他拨到一旁,蹙着眉,神色极为复杂,煞有介事道:“主官,你就莫惦记着给我留颜面了……高主事,实不相瞒,我有热邪,偶时夜间会惊起,四处游逛而不自知,有一次甚至差点打伤了我的祖父。故而宁某从不与同宿,须得委屈我家主官与高主事了。”
“啊,原来如此,好说好说”,高敏倒似是个爽快性子,朗笑两声,对薛讷道,“长安城里多少姑娘盯着薛家的门楣,盯着咱们俊俏的薛大公子,高某今日与薛大公子同宿,真是三生有幸了。”
樊宁知道薛讷最怕人开这样的玩笑,忍着笑偷眼看他,果然见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不自在。樊宁不会知道,薛讷本是想与她一个房间的,现在阴差阳错,倒成了与高敏一个房间了,心里的烦闷不快又能与谁说去啊?
三人沿着木质旋梯上了楼去,樊宁的房间靠里,薛讷与高敏的房间则在楼梯口处。薛讷打开房门,只见那床榻极窄,容下一人尚且为难,更莫提睡两个大男人了。樊宁差点没笑出声,道一声“珍重”,大摇大摆回自己房间去了。
高敏推着薛讷进了房间,坐在榻边打了个哈欠:“这里的条件自然不能与薛府相比了,薛御史受罪了,高某一会儿找伙计再要两床被褥,打个地铺就得了。”
高敏这么说,反倒令薛讷有些不好意思:“还是薛某睡地下罢。”
“薛御史就不必客气了”,高敏说着,探身出了房间,吩咐那小二几句,又不忘说几句胡语,逗得对侧那西域来的姑娘娇笑不止。不过多时,伙计便送了两床被褥来,高敏选了木桌案旁的空位,麻利地打了地铺,歪身其上,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笑得疏朗又餍足,“一会儿若是能吃上一碗热臊子汤饼,今日便算过得不错。”
“高主事是岐州人吗?对臊子这般情有独钟。”
“我是洛阳人,只是从未在洛阳生活过”,高敏的笑容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清苦,他撑起身子,神神秘秘地问薛讷道,“对了,薛御史,那个案子,你可有什么线索吗?”
薛讷正在铺床,回过身来,满脸困惑:“线索不是与高主事一样,要去法门寺看看吗?”
“不是不是,高某说的是那个案子啊。”
高敏挤眉弄眼地看着薛讷,抛媚眼似的,惹得薛讷一阵恶寒:“到底是何案子,请高主事明示罢。”
高敏愣愣怔怔的,有些难以置信:“太子殿下待薛御史如此亲厚,竟没有将那个案子说与薛御史听吗?那高某也不敢多言了,失礼失礼。”
高敏越这么说,薛讷心底就越是疑惑,但他性子素来不动如山,没有追问,只道:“高主事要吃汤饼吗?薛某这就让小二送些来。”
用过晚饭后,已至亥时初刻,高敏歪在地铺上看着不知什么话本,未几便睡着了。薛讷起身灭了油灯,歪在榻上却怎么也难以入眠。不知怎的,前些日子毫无头绪之时,他没那么担心,现下理出头绪,反而愁得难以入眠。
这案子的精密、残忍与涉及面之广,已超出了薛讷的预期,而这一切竟是冲着樊宁去的。薛讷想不明白,凡大案必有动机,而樊宁只是李淳风的小徒弟,又有何人会大费周章地去陷害她呢?
翌日清早,天方擦亮,薛讷、樊宁与高敏三人便继续动身往法门寺赶去,过了正午时分方至。法门寺乃大唐国寺,朱墙白瓦的庙宇上笼罩着青烟香火,还未至近前,三人便被佛寺悠远、静谧、安然的气韵折服,自觉放慢了脚步。
牌匾处把门的除了小沙弥外,还有一众戎装执戈的侍卫,薛讷亮出自己的鱼符,高敏则交上刑部的公验,侍卫们搜身后,方将三人放进了庙中。
搜身这种事男人便罢了,樊宁个姑娘家肯定害怕又难受,却又不能表露出抵触来。薛讷担心着樊宁,见她没有暴露,既心疼又无奈,上前轻拍拍她的肩算作安慰。樊宁薄唇苍白,却还是回头一笑,示意薛讷自己没事。
过了牌匾再往前行数十丈,便到了山门处,有个约莫二十余岁的比丘候在门口,双手合十礼道:“薛御史,高主事,住持师父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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