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墙直而平整,覆着光滑的瓷砖,从缝隙里生出一小支试管刷似的车前草。墙头上暗绿色的玻璃碴子密密匝匝,锋利的边缘隐隐冒着寒光。乌云如棉絮般层叠,从破损处渗出一小泊月光,在成怀秀脚下聚集。
脚踝泛出粉色,挫伤的皮肤像是酥脆而卷曲的肠衣,带着铁锈的味道。成怀秀拽了拽裤子,伸出叉开倒刺的手指,将裤腿捅进脚镣与皮肤之间。然而,他的内裤也因此露出了一截。
“什……算了。”
退一百步讲,即使逃跑失败,成怀秀也不希望自己断气时还露着半个屁股。他搓了搓刘海,无奈地提好裤子。脚镣被裤脚带起,接着落回原处。金属环的一端剥下他了不少鲜活的细胞,另一端则沉闷地砸在被划花的鞋舌上。
不久之前,他刚爬出那间阴湿寒冷的地下酷刑房。
地窖的入口设计在楼梯下方,极不显眼,除了得以为施暴者降低罪行败露的几率以外,也为受困者的逃脱提供了掩护。他从阴影里探出头来,目光所及之处,除了灯泡和玻璃茶几反射的荧光,唯一的光源就是客厅墙边的那台电视。
屏幕上正在放映深夜狗血伦理剧,什么婆婆逼着新媳妇吃虾皮补钙,凤凰男十八代祖宗克死女主角全家,还有已经生了三胎的准妈妈在难产时大喊“我一定要给二少爷生个儿子!”诸如此类。成怀秀没有去看,他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客厅的一角,变换的光影所投向的地方。
一对青年男女窝在沙发上,亲昵地彼此依偎,至少看上去如此。男人收起双腿,蜷着身子环住女人的腰,眼神有些迷离。而女人则斜靠在沙发沿上,她轻抚着男人的脸颊,温柔地将他的整个上半身搂进怀里。
男人从喉咙里咕哝出一连串含糊的话音,语调颇显困意,略显不满。
“刚才……你去哪了……”
“厕所。”女人笑了一声,说话时鼻音很重。
男人没有接着发问。他闭上眼睛,将头埋得更深,像是北方冬天里的金属,正急不可耐地汲取着身边人的任何一丝体温。
“……别走。”
“真扯淡!是他抓的姚姐姐,一个犯罪分子!”成怀秀心想,“他是缺爱,可他居然想从受害者那里得到弥补……这简直太可笑了。”
在迈出房门之前,成怀秀最后回过头向客厅里张望了一眼。浅蓝色的冷光轻轻洒在他们二人身上,为幽闭的房间增添了几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温度。姚子婧没有用话语回应苟双喜,她只是压下肩头,将他搂得更紧了些。
“……如果他能像普通孩子一样从母亲那里得到关爱,可能现在就只会变成一个普通的蠢人吧。”成怀秀并不为他所陈述的客观事实而感到抱歉,“普通的活着,普通的死去。也许喝酒闹事,也许抽烟患上肺痨,也许打牌输到连条裤衩都不剩……但至少到此为止。”
电视依旧唱着独角戏,从窗帘后透出朦胧的光。晚风穿过小院,吹拂大门上纹丝不动的锁。成怀秀回过神来,喃喃说道。
车库也上了锁。就像无数剧情式游戏的设计那样,一旦开启了新场景,旧地图便无法光顾了。成怀秀在身上各处摸索了几把,祈祷着他携带的东西能够发挥应有的作用。
宅院的尾部立着一间碎砖拼凑的小房,由蓝色的瓦楞钢板作顶。几只母鸡在屋檐下小憩,在成怀秀走近时,纷纷“咯咯”叫着拍打着翅膀,象征性地往旁边的空地上逃窜了几步。
“去!去!”成怀秀抄起墙边的棍子,将这些与他无冤无仇的家禽赶得更远了些。
还未走进,一阵浓烈的复合型的恶臭就从那座小房的通气孔中飘了出来。不要说闻到,光是接触到这种污秽的气息,成怀秀就觉得自己的皮肤好像正在如蟾腹一般膨胀,紧接着就是腐烂,然后冒出又黄又粘的脓水。
“哕!”
刚一用棍子把那道发了霉的破木门捅开,成怀秀险些被那扑鼻而来的腐败气息熏得昏死过去。身处如此污浊的毒气之中,他连睁着眼都觉得刺痛,就像不小心溅入了飘满辣椒的红油汤底那般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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