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广:“那我跟你讲一件我永生难忘的事。”
“也是捉弄那个人的?”
“不是。”穆广仿佛陷入深沉的记忆中,“七五年,我念初三。”
“当时,我初二。”
“前一年,七四年,我妈的身体很不好,累死累活,挣的工分还很少。春节后,比这个时节要早一点。开学了,送穆慧报名上学后,我没钱交学费,没钱买书……”
他们并肩往前走,无为大堤上有一条平坦的白路,在他们的脚下延伸。穆广感觉喉咙里有一团东西堵塞,停顿了一会儿,他说:“我每天背着空书包,高高兴兴地出门。我妈问我,我对她说:学校免了我的学杂费。”
“真的免了吗?”
“哪有那么好事啊?”穆广苦笑道,“因为没交学费,上课的时候,我就夹着板凳坐在走廊里听课,透过窗户看黑板。遇到好心的老师就叫我进去,但是,班主任没有那么好心。数学老师更坏,从来没有让我进去过,黑板上的字写得特别小,又有反光,看一半猜一半。你知道,数学课的课程是最多的,才痛苦呢。”
“你们数学老师不就是高希进吗?”
“是啊!他是民办教师,后来转不了正,就回去当大队干部了。”
秦晴唉声叹息。
穆广:“没有课本,我就借同学的课本把它抄下来。放学的时候,经过这个水电站,我就在那个水泥台上抄课本。”
“怎么不回家抄呢?”
“怕我妈发现破绽。”
“姑姑会难过的?”
“倒不是怕她难过,我怕她不让我上学了。可是我一心把初中念完,孬好还有个初中毕业证书啊。有个初中毕业文凭,将来娶秦晴当老婆,也有个文化基础了。”
秦晴钉了他一捶:“那时候,你的小螃蟹还没长黄呢,就想着娶老婆了?”
“是啊,这是人的天职嘛。就像那个放羊的男孩说的一样。”
“你刚才说什么终生难忘的事?是不是一个女同学来帮你抄?”
“你想哪去了?”穆广语调平和地说,“有一天黄昏,我正在聚精会神地抄书。有一个人经过,他问那个看机子的人:穆广怎么不回家,在这里写起作业了?”
“这个过路人认识你?”
“对!”穆广说,“看机子的人,就是你讲的,被人在他肚皮上画王八的那个人,其实他人挺好的。他就告诉那个过路人,穆广是怎么回事,在这里抄书。你猜怎么着,第二天,我到学校,班主任叫我进了教室,下课后喊我去教导处领了书。”
秦晴:“那个过路人是我爸爸?”
“是的!舅舅悄悄地给我缴了学杂费。”
两个人都沉默了,沉默了好一会,穆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秦晴,这件事告诉我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
“金钱能换来做人的尊严!舅舅是最懂得这个道理的,他总是在想方设法办工业,他跟我说,无农不稳,无工不富,无商不活。江心洲虽小,三者缺一不可!所以,我一听说巢湖的什么社教工作队反对舅舅办电热器厂,我就从心底里冒火。他们那些人没有受过穷,他们是方眼没从圆眼里过!”
“见了他们,你打算讲述你苦难的故事?”
“有可能会讲,那恐怕是对牛弹琴!不过要见机行事,恰如其分。”
“你现在有主意没有?”
“本来没有,后来谷建邦来了,我忽然就有了主意。刚才建邦要来,你偏不让他来。其实,我跟他最合把子。”
“我不是不放心你,亲自陪你吗?”
“穆慧让他穿我的大衣,你舍不得,是吧?”
“穆慧真是多嘴,你那大衣在上海买的,你自己还没舍得上身呢。”
“秦晴,你那么毒的眼睛,难道没看出其中的门道来?”
“你是说,穆慧喜欢谷建邦?”
“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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