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晴捶他:“讲了不许讲,你自己还讲这样的话!火烧起来,看你怎么扑灭。”
当她捶打的时候,穆广故意把自行车龙头左右摆动,说:“别闹了!我们骑到泥汊镇,在那里找车子。”
“这么晚了哪有班车呢?”
“我们包一挂三轮车去。”
“回头找我爸在电热器报销。”
“那种事我们不能干,报销一笔小账,反倒把我对岳父大人一片孝心也报销了。”
“那我知道了,你今天的英雄壮举是一次苦肉计,骗取我爸的喜欢。”
“苦肉?你这叫什么话?好不容易得到两块甜肉我不吃,我还想吃自己的苦肉吗?”
“你再耍流氓,我不跟你走了。”
眼前是一马平川,穆广忽然吼了一声:“噢!”
秦晴知道,他这是兴奋,是壮胆,也是一种排解。她也应和着:“噢!”
一个浑厚,一个尖利,一男一女的声音,在春风沉醉的无为大堤内外久久回荡。
大堤外侧是草滩,草滩边缘是柳树,柳树那边是长江,滔滔江水,像奔跑的勇士,一边奔跑一边多情地拍击堤岸。在这春意阑珊之时,这哗啦哗啦有节奏的纯爷们的绝响,很像大地在打着鼾声。
大堤内侧是庄稼地,碧绿地铺陈着,延展着。油菜、小麦、蚕豆的秸杆已经齐膝盖那么高了。这些庄稼地,在浅淡的倾泻的月光下,泛着惨白的光。不时有一两声狐狸、黄鼠狼、牛蛙和一些不知名的动物的声音。
黑夜是它们的世界,穆广和秦晴这一对新婚小夫妻属于闯入者。
一只乌黑的油光的狭长的矫健的动物,从大堤外贴着地面翻过大堤,蹿进堤内庄稼地。
秦晴:“哦”
“怎么啦?”穆广的自行车龙头摆动了一下。
“一个怪东西!”
“在哪里?”
“蹿到麦田里去了。”
“别怕!它怕我们,比我们怕它更厉害!”
秦晴的手指按了一下穆广的肚皮:“哎,我忽然悟出一个道理来。”
“什么道理?秦老师!”
“人有三分怕鬼,鬼有七分怕人!”
穆广笑了一声:“这道理不是现成的吗?”
“不!我的意思是,到了县里,我们跟社教工作队据理力争,不怕他们。”
“千万别这么讲!”
“你怕什么,有理走遍天下。说的,对内搞活,让一部分人先富裕起来。芜湖的傻子瓜子,傻子年广久私人办厂,还雇佣工人呢,有人举报他剥削工人,国家不是照样支持他。”
“我笑你千万别把社教工作队当鬼。”
秦晴也笑了:“在他们眼里,我们江心洲是资本主义,是牛鬼蛇神。”
前面经过一座水电站。水电站像一头牛,骑在无为大堤上,一边连接着一条宽广的河道,茫茫白水,像一面镜子一样另一边连接着长江的港湾,那是幽深的静池。
穿过水电站洞开的机房,那边的大堤正在施工。大堤局请来的施工队给大堤内部灌浆。通过灌浆堵塞堤身的缝隙和蚁穴。地面像网一样摆布着粗细不一的运送泥浆的管道。
地面有点滑,他们只好下车。穆广先搀扶秦晴,把她送过去。送过去要翻越一道高高隆起的主管道。送过去之后,穆广又回来搬自行车。当他扛着自行车翻越那高耸的管道时,没想到,管道外面的泥浆把他滑倒了。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秦晴伸手将要拉他的时候,穆广滑倒了,连人带车一齐从大堤外的石头护坡上滚下去。底下,石头是坚硬的上面,自行车是坚硬的。两硬之间夹着穆广的肉体。
穆广本能地:“哎哟!哎哟!哎哟!”就像电影上审讯室里实施酷刑时,犯人的惨叫。
秦晴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听到过穆广那样惨叫过。每一声惨叫都像一只手在使劲揪着她的心脏,让她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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