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还未弑虎先做虎皮” (3-3)

这一句话，宛如一盆兜头的凉水，激得杨先生反应不来，他一时之间难以接受这样的回应，或者，从他走近这家客栈，从他见这个江湖少年开始，他就没有做好去应对别的答案的准备。

他少时读过那么多的坊间江湖传记，翻遍任何一本书，没有一个江湖人物，会给予这样的回答。这样的一本伸冤录，他竟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下笔。

他呆若木鸡，惶惶盯着眼前的人。

杨先生已经回忆不起当时自己的神情，他只记得，当时眼前的少年十分困惑的与他对视。那种直白的困惑令杨先生觉得委屈。他一遍一遍回忆刚刚的流程：他很客气的请二为他送上拜帖，很客气的请店二为他带路，然后扣门，是少年亲自为他的开的门。他自报家门，少年却犹豫一下，才报之自己的名讳。作为礼貌，他很是对这个名字恭维了一番。

难道是最后那个恭维太过于敷衍？

那个少年眼神明显一顿，：“我是雁南声。”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他还没来得及想出其中的原因，那个少年已经开口：“官有官道，民有民路。你所诉状的官员不过只是个的七品县令，朝中并无人脉，所谓的只手遮，也不过是仗着山中无老虎耍点聪明罢了。”

雁南声年轻虽然，可是礼数却十分齐全，他接到拜帖，已经叫二送上了茶果点心，他示意杨先生用一些，同时道：“不过你们山中倒是真的有虎狼。”

杨先生没有这个心思，他追问：“少侠是准备袖手旁观吗？”

雁南声反问：“那我能做什么呢？一剑斩下昏官的人头么？”

“有何不可？”杨先生道，“我们物证桩桩件件皆在，我们自己就是人证。人证物证皆在，那狗官有什么好抵赖？”

雁南声：“人证物证皆在，那么去上告直辖知府又有何难？”

“自古官官相护，少侠人在江湖，是不会懂得。”

雁南声无奈，长叹一声：“那我若是今日行了这个仗义，一剑斩杀了这个昏官，就能救你们于水火了么？”

“当然，山中猛虎若除。猎户自安。”

雁南声不以为然：“猛虎除去，还有豺狼。若此山水草丰美，他山之虎，必然虎视眈眈。”他问，“那个时候我已经离去，你们又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等到下个江湖人来行这个侠义？”

杨先生反驳：“古赢敲山震虎一，恶虎捕之，虎头挂于山门，虎皮曝于日之下，必震退豺狼虎豹。”

十六岁的雁南声一时间无言以对。半晌，才：“你们还未猎虎，已经想到坐上虎皮椅的滋味了。”

这句话容龙并不懂。他有点羞愧，他十五岁，却听不懂当时十六岁的雁南声的话，不过这并不妨碍他的求知欲，他问杨先生：“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有个声音替杨先生回了他：“意思是，有些人还未曾对抗恶鬼，就自己先入了魔。”

深夜忽然出现的声音吓了在场唯一一个人两跳。他循声望去，果不其然是适才要去山中夜游的朱成良。他应该是听了个头尾。

容龙想问他是不是跟着自己来的。可是有感觉这样问会伤了朱成良的面子，又一想毕竟朱成良才是自己人，见外就不好了。于是回避了这个问题。

他装的仿佛一早就知道朱成良会来的样子，随意的问他：“这句又是什么意思呢？”

朱成良没有正面回应，而是对视于杨先生，：“我想他是知道的。”

两个鬼再打哑谜，夹在中间的容龙左左右右的来回瞄看，谁也不肯先给一个答案。

气氛比刚刚还要糟糕。原本是回忆往事的沉重，如今沉重中，还夹着不知道从何而来的火药味。

朱成良替容龙了下文：“那后来呢，后来怎么官兵就入了城了呢？”

杨先生：“那不是官兵，是士兵。”

他抬头，对着朱成良嘴角扯出凄惨的一笑：“官兵士兵，一字之差，我们就能够从平民，变成暴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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