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晓月的父亲是村里的老党员,退伍后回村干过会计、村长、书记,早年间因为超生的问题,被撸去了干部职务。但在村里却仍然很有威望和发言权,连村长德叔都事事爱找他商量着拿主意,年轻一辈都热切地称喊他谷二叔。
谷二叔家是典型的超生队伍,共有四个儿女,但真正养在自己家中的却只有三个。大妹晓月,二妹晴芳和儿子一鸣。
二妹晴芳算是抢着计划生育的临时开放政策生下来的,没有被罚。
这第三胎就绝对是超生了,从谷二婶怀上三胎显肚开始,便不断有干部找上门给他做工作,他一口咬定必须得生个儿子,要罚要抄家都必须生,没有办法。弄到后来村长的职务便直接给他撸了。
谷二叔学过不少手艺,木工、榨油、机修,啥都会,并不为生计发愁,他为人忠直清正,也不贪那点权势。相比这干部职务的问题而言,他倒更担心老婆肚里怀上的这胎是男是女。两人在无数个夜晚忧心如焚地商议了许久,这第三胎如果是男便好,如果仍是女儿,肯定是要送人养了。万一送人,还得送远点,送近了容易有麻烦,被举报,搞不好还得被送回来。
谷二婶每日摸着肚子念佛,乞求观音菩萨保佑,然而菩萨不知去了何方远游,竟然毫不响应。
三妹生下来还没来得及起名,便被歧山镇一户许姓的人家抱走了,那家女主不能生育,两家约好从此互不往来。谷二叔后来只打听得三妹起名叫许曼妹,长大后在街上一个裁缝店里学做裁缝。
谷二叔曾偷偷上街去那裁缝店看过一眼,估摸着那个十七八岁模样,胖胖的、留着齐耳短发的姑娘便是三妹,眉眼间和二妹晴芳还有几分相似。谷二叔眼泛泪花,思量再三,最后也没敢走进去。
——这一切他都不敢教谷二婶知道,做娘的甚至都不知道孩子被抱到哪儿去了。实在被缠问得辛苦,二叔便哄她说:“孩子是被江那边的武穴商人抱走的,是当时做生意认识的朋友,说好了不再联系,也是为孩子好。只因他家老婆没法生养,好歹都想收养一个,肯定不会亏待了三妹的。”
谷二婶从此有了心病,愁三妹有没有奶吃?有没有出湿疹?有没有种痘?有没有鞋穿?将来有没有学上?念书可会有出息?有时半夜呓语,伸着手直呼“三妹也——”吓得二叔一身冷汗。直到后来生下儿子一鸣,谷二婶才逐渐淡了这忧思。
二妹晴芳从小聪慧勤快,凡事不劳父母操心。每日帮大姐煮饭,抓弟弟回来洗澡,这些都没人吩咐过,她一样样办得妥妥贴贴。功课也不赖,前几年读完了技校后,和同学一起被学校安排到了厦门一家手机厂打工。只一样教人操心,便是婚事,最近听说晴芳和同村的柯鹏正在谈对象。
要说女儿找个同村人处对象本来是件天大的好事,哪个父母不怕女儿远嫁啊?豆儿远离了豆蔓,可连望也望不着啊,更别说关心、帮手了。嫁在家门口等于是得了个上门女婿,别说大小事务可以关照,就是一日三餐你想看看她吃了啥也容易得很。
可这柯鹏他妈却是村里出了名的厉害角色,从不服软吃亏的主儿。邻里间有个什么争执,她明里暗里非得整赢不可。两家人相隔不远,共用水井和水塘,各家养的家畜也是周边乱窜,鸡毛蒜皮的事儿少不了发生。就在前几日,谷二婶才因为鸡乱吃食的事又和柯鹏他妈大吵了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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