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皇帝必须有皇帝的手段,朝廷必须有朝廷的章程。既然不能杜绝官吏数量的增长,朝廷索性增加各种散官、虚衔、贴职的头衔,既不是实职,也没有俸禄。真正的职事官,由皇上直接任命或者皇上信任的大臣指派,在官衔上用“知、判、使、事”等鉴别区分,如此,朝廷便将要害的、关键的、特殊的职位任命权牢牢地把持在手里。可各式各样虚头巴脑的官衔多了,不免让人眼花缭乱,一些老臣心里嘀咕,心生不满,御史台的御史们也多有上书直陈的,民间更有歌云:大官多如毛,小官贱如狗。
然而朝廷是并不在乎的。皇帝需要的是权力。正如枢密院的大臣们无论怎样争权夺利,最终到手的无非是个虚衔、是个身份。没有皇帝的兵符,枢密院连条狗都叫不动。何况枢密院只有调兵权,没有指挥权;各路的节度使,只有指挥权,没有调兵权。数十万禁军在皇帝的手里,禁军的统领,由皇帝直接任命,几个镇戍军的大将军、几个大州的节度使,大多数出自禁军体系,都是皇帝的心腹或亲信。一手捏着官员,一手捏着军队,皇帝的江山稳如泰山。
但皇帝的精力也在无穷的纠结、权衡、煎熬中一天天的衰退、一年年的损耗。面对繁重的朝政,皇帝开始感到麻木和疲惫。
权力的过渡、皇权的继承,必须提上日程了。天朝,还没有立太子。
就在皇帝胡思乱想的时候,外边的天色渐渐昏暗,现下已经到了掌灯时分。几个老宦官悄没声的踱进来,手脚麻利地点着了宫灯,又垂手轻轻地退了出去。
皇帝的手指下意识地轻敲着书桌,陷入深深的思索中。
成年的皇子有四个,其余的皇子太年幼,自然不在考虑之列。大皇子年纪最长,很早就封了庆王,但骄奢淫逸,沉浸于声色犬马当中,谋略本事没有多少,娇妾美婢倒养了一堆,整日里遛马放犬,欺男霸女,在京城里,名声是臭了大街的货。想到大皇子那一身的肥肉,行走时气喘吁吁的丑态,皇帝忍不住一阵阵的恶心。俗语道:龙生龙、凤生凤,自己怎么就生养了这么个玩意?皇帝对于大皇子早就失望透顶,断了念想。
二皇子光王,最肖自己,又是嫡子,皇帝对这个孩子喜欢得很,早早就有立储之意,平日里也悉心教诲、精心培养。可惜这孩子没有福分,前几年得了场重病,突然就去了。回想起当日皇后撕心裂肺般的痛哭,望向自己那幽怨愤恨的目光,老皇帝止不住一阵阵锥心般的疼痛。
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皇帝摆了摆手,强行把心里的悲痛压下。一边继续往下想,一边自言自语道:“老三么?聪明,乖巧,有才干,有名望,朝中不少人是盼望他坐这个位子的。不过老三最大的毛病,就是他太聪明了。身为皇子,想当皇帝不奇怪,不想当将军的兵士不是好兵士,不想当皇帝的皇子不是正常的皇子,老三把所有的心思都藏得严严实实,就有点奇怪了。”
皇帝是这个世间最最奇怪的动物,皇帝的心思也是这个世间最最难猜测的心思。皇上觉得自己老了,别人断断不能当他老了。皇上希望你明白他的心思,皇上不希望你明白他的心思。
三皇子信王,天纵之才,文武双全,琴棋书画精通,骑射刀枪娴熟,在京城,三皇子的名声很响,说他仁德待人有之,说他礼贤下士有之,说他重诺守信有之;三皇子的呼声很高,大臣们喜欢他,军方将领不排斥他,京城的老百姓,据说是一面咒骂庆王快点死一面盼望信王快点当皇上的;三皇子的事情办得很漂亮,皇上这些年交办的政务,他处理的妥妥帖帖,没有什么疏漏,皇上也找不到申斥他的半点由头。三皇子仿佛具备了一个储君应有的所有优点。对于这个儿子,方方面面皇帝是满意的,然而正因为方方面面都满意了,皇帝反而开始觉得有些不满意了。
皇帝的不满意,恰恰因为信王的太完美。
信王表面上韬光养晦,做人办事滴水不漏,只能说明两件事:一,他没有野心;二,他野心很大。野心勃勃的皇子,比野心勃勃的宰相更危险。
但皇帝必须承认,按当下情势,信王是太子的最佳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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