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行了五六日后,光济登上一座山岭,便见山下有一方广大平湖出现在眼前,轮廓呈近椭圆形,清平如鉴。
湖中有三岛,其上古木葱郁。又有数道长堤,将湖面分割成若干水域。
周围群山环抱,层叠起伏,逐渐抬升,正如莲花绽放。
这便是西湖了。而湖畔往东,则是临安城,前朝都城,而今的陪都所在。
光济并未下山游湖,也不曾入城一观,径直向西而行,到了西湖西北面,灵隐寺所在。
此寺背靠北高峰,面朝飞来峰,隐于山麓之中。
两峰挟峙,林木耸秀,深山古寺,云烟万状,确实是一处不可多得的人间净土。
光济依寺前山路而行,掌中托着青铜古灯,一路迤逦而上,刚到了山门之外,便听得一阵吵嚷。
他抬眼望去,正见今日轮值守山和尚志清,和一人在那里纠缠,推推搡搡。
于是心下生疑,上前问道:“志清,这是怎么回事?”
志清闻言转头,见是外出游历的师叔回来了,于是手上用劲,甩开了那人,上来问好道:
“阿弥陀佛,原来是光济师叔回山了。”
光济点点头,出言道:“你为何和这位檀主在此纠缠?”
志清回首看去,见那人也不上前纠缠,只是好整以暇地站在那里,虽然衣物多有脏污,但依旧能看出用料不凡,气质翩翩,于是苦恼道:
“敢教师叔知晓,此人是台州府天台县人,心慕佛法,意图在我寺出家。”
“既是如此,你又为何拦着他?”
光济来了兴趣,他观此人五官清秀,品貌清奇,眉心中一点白毫绽放微微金光,明显也是与佛有缘之人。
既是如此,为何志清还要阻拦他?
志清拉着光济向旁近走了几步,低声道:
“师叔有所不知,此人来历不凡,其父官至京营节度使,算得上是位高权重。只是他自父母双亡之后,看破红尘,立志出家。自天台县一路行至杭城,在此已是盘桓数日了。”
见光济还要问,志清又道:“其人父母虽去,但舅父一家也有些地位。自外甥不告而别后,在临近庵观寺院中都贴出白帖,悬赏此人下落。我见其尘缘未断,故而不敢放他入内。”
光济闻言心中一动,道:“你可知此人姓名?”
“据说这人是天台山国清寺性空长老的记名徒弟,唤作李修缘。”
光济面上露出微笑:“原来如此。你见其尘缘未断,我倒觉得他是诚心求佛,只是手段有失偏颇罢了。不如这样,由我带他入寺前去拜见方丈,请他老人家定夺。”
志清知道光济是寺中住持元空长老的弟子,在寺中地位不低,于是也无异议,引了那李修缘过来,对其道:
“好教你知晓,这是寺中光济禅师。如今外出归来,见你心诚,特意携你入寺拜见方丈,还不快快谢过!”
这李修缘行了过来,却是一身傲骨难掩,嗤笑道:
“我以为灵隐寺为江南禅宗五山之一,必是清净宝刹,不惹俗世尘埃。谁知区区一守山弟子也懂得如何前倨后恭,实在令人不齿。这灵隐寺,不入也罢!”
说着口占律诗一首,诗曰:
几百年来灵隐寺,如今却被铁牛闩。
蹄中有漏难耕种,鼻孔撩天不受穿。
道眼何如驴眼瞎,寺门常似狱门关。
冷泉有水无鸥鹭,空使留名在世间。
志清听李修缘将他这守山僧人比作闩门的铁牛,登时火冒三丈,气不打一处来,正要出言讥讽,却被光济拦了下来。
“阿弥陀佛。”光济喧了声佛号,志清听在耳中,便觉似有一盆凉水自头顶浇下,瞬间清醒过来,心中火气散了大半。
“灵隐寺毕竟离俗世太近,沾了些许烟火气,却是惹师弟发笑了。”
虽然李修缘尚未出家,但他毕竟是国清寺老方丈的记名徒弟,光济称他一声师弟倒也恰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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