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蔡子箴的嗓音更洪亮了,说话声震得饭店房顶都颤乎乎,一群年轻人叽叽喳喳地嚷闹声都压不过他。他有项绝活,年轻人更压不过他。蔡子箴端坐在建国给他搬来的太师椅上,一群年轻人在他面前排着队跟他划拳,两三下便输掉,输一个走一个,一轮下来他稳如泰山。划拳的规则是这样:两人对峙,每人用手比划一个数字,嘴里同时喊出一个数字,得是两个人比划的数字之和。这需要非常快速地计算和推测能力,喊错、喊慢都算输。“两五!六六六啊!八匹马啊!四喜财啊!七……喝!”“七巧啊,三星照啊!五魁首啊!”“喝!”“哈哈哈!”张平平心痒痒地挤不进去,只能听到他们面红耳赤地喊声和哄笑声——这是家族里的男人们最兴奋的时刻。蔡子箴连盘赢,一回都不失手,年轻人那个不服气。“大爹,我再跟你来一个!”“大爷爷,咱俩!咱俩!”“就你那相属,肯定不行,南辰汉当年都不是大舅的对手!”“别胡扯!”有时候蔡子箴会喝斥兴奋过头的年轻人。“大爹的麻架在晋边也可出名啦……”说起晋边,蔡子箴的脸色闪过一丝阴霾。
一九五七年,蔡子箴被他爹硬拉回家后八年,他在晋边娶的老婆“赛三边”自杀。听说那女人一头扎进冰冷的水瓮里,活活把自己闷死。人们说,他离开以后,“赛三边”一直带着两儿子守寡,后来抽开大烟,日子越抽越过不下去。快五十岁时,不得已又嫁了个老男人贴补她的烟钱,可能是她自己觉得羞愧,没脸见人,还可能是等待多年的压抑和大烟的作用,用那种方式了结了自己。
人们察觉出蔡子箴脸色不对劲儿,赶紧切换话题,追问他其他的事情,他们对他的一切都好奇,他身上藏着太多不愿揭露的秘密。包头的泰安客栈,曾经住过地下党员***,现在是文物保护单位,人们听说蔡子箴和***挺熟,儿孙们问他很多回:“那你老人家是不是也做过地下党?”但他从不接这样的话题。
冒失的年轻人搅了局,蔡子箴收敛起兴致,走到安排给他的主桌边坐下来,跟左右两边的老亲戚们聊起闲天儿。
荷荷姨又在跟大家念叨神田房产的事情,她家原本有几间平房,院子不大,她和母亲被蔡家接到包头时,安顿给一家亲戚先住着,解放后既没给政府占用,也没被没收,还算是她们的家产。她跟母亲盘算着,是不是卖掉更合适?租出去一个月才几十块钱。大家伙七七八八的出主意,有让卖的,有让就这样收着租吧,多少也是些补贴。
与蔡玉梅结婚以后,张全胜也常常在这个大家族露面,可他的心性越来越跟这家的氛围不协调,蔡子箴的光环太大,几位大兄哥又都能说会道,让他没有机会释放个人光彩。特别是有二兄哥蔡珖玉那样博古通今的人物,人们除了围着蔡子箴,就是围着蔡珖玉,滔滔不绝地蔡珖玉时时占据主讲人的地位,他根本插不进去话,即便插进话也可能被当场驳斥。因此,除非不得已,他是不太愿意来这边的,远不如在自己的小天地里手舞足蹈地那份自在。来到这边他的酒量也变得逊色,陕北男人的酒量大嗓门高,酒桌上他总是压不过他们。唯独划拳他能上上手,并且算个不错的选手,偶尔还能在岳父蔡子箴那赢上两把,这使得他的地位被抬高一些,加上小辈儿们甜言蜜语的一番吹捧,算是为他赢回几分女婿的颜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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