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之后,骊山温泉宫内已然是全面戒严,门户四闭,成群持枪跨弓、据刀端弩的东宫卫士,取代了那些本地的温泉宫卫,在诸多汤院遍布的街巷中巡曳不休,里里外外都充斥着一派紧张的气氛。
骊山温泉宫的正殿,位于骊山半坡的长生殿内,因为连夜被人给唤醒之故,显得满脸倦怠与疲惫的太子李弘;在最后几名禀报的使臣退下后,按压着突突乱跳的额头,对着幕后转出的江畋叹息道:
“多亏了狸生恰逢其会,不若,孤真要抱憾终身、死不瞑目了;小十二自小就是承欢膝下的二圣心头肉,更与我弟妹之间最为亲厚的;却未曾想到私下出行,竟然险些为人所乘,造就莫大憾事。”
“孤也知道,小十二身上涉及的因果太重,几乎不下将来的母后;是以狸生不愿轻易居功,也不便牵扯其中;但还请让孤聊表谢意吧!不然,若是因此二圣震怒,兴起滔天大祸,谁能独善其身?”
“既然如此,那我也就却之不恭了,就给我准备一桌最上等的宴席,作为私下供奉吧!”江畋也点点头道,随即又问:“昨夜殿下差遣前往收拾和维护现场的人手,可曾在当场有多少收获么?”
“说起来实在惭愧!”听到这里,太子李弘惨白的脸色越发黯淡,再度叹息道:“左清道率和右内率,搜遍了方圆数十里内;除了遍地的尸骸枕籍之外,却未找到其他几名现场逃走的贼徒行迹。”
“就像是凭空从世间消失了一般;倒是在分辨贼人的尸堆中,发现那名贼首尚存一口气;因此,已经秘而不宣的转送回来。只是此僚伤势太重,就算稍加救治也不知道何时才会醒来,接受审讯。”
“不过,孤派去的人却在灞桥驿,遇到了来自新丰县的援兵。”下一刻,太子李弘的眼神又变得犀利起来:“为首的昭应府折冲都尉丘神绩,并率下八十骑,已被孤扣在了温泉宫外的大球场内。”
“这并非是孤的擅专。”他随即又解释道:“按照朝廷的日常体制,各地折冲军府不得妄动,凡出动十骑之士或是具甲十领以上,须得所在诸卫的行贴和兵部军书;但这位丘都尉显然擅自行事。”
“丘神绩?”江畋闻言一愣,顿时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随即就想起来:“这不就是十年后奉武后之命,前往前往巴州今四川省巴中市巴州区,逼死被流放当地的章怀太子李贤的那人么?”
“……”听到这话,太子李弘不由眼中闪过一道锐芒,但随即又平复下来:“丘神绩此人不过是个区区都尉,收拾起来毫无妨碍,但他父祖丘和、丘行恭,皆为朝廷大臣,却不便籍此过度追责。”
“接下来,孤倒是要费心如何应对,东都二圣闻讯之后,接踵而至的追责与质问了。毕竟,这是发生了京畿肘腋,针对天家至亲骨肉的劫案;孤和诸位宰臣既有监国之责,自然不免难辞其咎了。”
“但无论如何,孤都会为狸生竭力撇清此中的干系;还请在宫中安心修养一段时日。”然而,在江畋悄然离去之后,太子李弘却是念了几遍丘神绩的名字,再度长叹道:“母后,莫过于如此么?”
因为这一刻他却是想起了,那位素未蒙面却被父皇引以为憾的,据说刚出生未久夭折在襁褓的长姐——安定公主;以及一直在宫掖徘徊不去的某种传言。这时传报的金钟声,突将他从沉思中惊醒。
随后,太子妃裴氏也带着女官款款而入,相互致礼又屏退了左右之后;裴氏才开口道:“十二殿下惊惧啼哭了一整夜,直到日上三竿时才困倦睡去;但犹自多次惊醒;好在侍御医往复检查过了。”
“除了些许蹭刮留下的外伤淤肿,小殿下并未受到更多的侵害;只是心神不免被惊扰过甚,有些神衰气竭,外加上短期的失神错乱,难以辩人的症状;需得祝由科的咒禁博士,行安神祷礼之法。”
“就按医官们说的办吧!只要能让小妹尽早恢复过来;一应所需就尽由他们取用吧!”太子李弘长叹道:“她也实在太不晓事了,以天家亲贵之身居然突发奇想,偷偷混在臣下的仪卫中出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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