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艳丽害怕的事还是来了。
陪同杨玉清出院,本来想接她到自己家或娘家住一段时间,调整一下心情,也免得一个人呆着,再生出什么事端。可杨玉清一旦打定的主意,很难被改变,她执意要回自己那儿。
杨艳丽只好依着她。
仅仅只过了三天,杨玉清打来电话,例行报告行踪的口气说在一个很偏远的小寺庙。
“你要干什么?你不能这样,你还有年迈的双亲,还有跳跳……”杨艳丽语无伦次。
“我给小西也说了一声,再见了,姐。”杨玉清挂了电话。
她听到了杨艳丽的嚎啕大哭,她可以想见亲人们的悲痛,她也不能做到完全的不为所动,可是,这一切,依然改变不了她的心意。
主持方丈是位89岁高龄的和蔼老人,拄着拐杖,瘦骨嶙峋但是精神矍铄,满脸老年斑也掩盖不了他的庄严。
虽然杨玉清一脸决绝,老方丈给她剃了度,但给她安排在了三个月的短期出家班。满头青丝落下的那一刻,杨玉清轻轻舒了一口气,似乎生命最沉重的负担终于放下了。
逃出苦海的感觉。杨玉清这样形容自己的心境。晨钟暮鼓,僧人们除了诵经,基本上是止语状态。
杨玉清所在的短期出家班,和正式僧人的作息方式,还不一样。
凌晨四点,钟声响起,大家开始穿衣。在更早的时候,诵经声早已经响起了。一个房间睡了八个人,就如同一个人那样静默。依次的洗漱,上洗手间,整个过程又迅速又简洁。因为极省事,除了刷牙,用清水抹把脸就行。既无须像平时那样有繁琐的洁面护肤一大堆瓶瓶罐罐的程序,也无须描眉画眼地在脸上涂脂抹粉。
洗衣服、洗澡、洗脸、洗手,都是寺庙里发放的一小块专用肥皂。黑褐色的样子,没有香气。杨玉清洗澡时会下意识摸摸头,光秃秃地,再也不用清洗梳理了。
杨玉清平时也基本是素面朝天,不怎么化妆的,但至少会有防晒简单护肤和彩妆,现在真的是完全洗尽铅华。
因为眉毛很淡,而且右眉中有一条伤痕,杨玉清每天是要画眉毛的。长期化妆画眉的人,都有一个问题,眉毛都是光秃秃的,不长眉毛了。
那道伤痕,曾经是一个促使王永富和她更快在一起的催化剂。那是认识不久,两个人约好晚上去看灯,正好是正月十五。杨玉清好好收拾打扮一番,坐着公交车赶去两个人见面的地点。不料,下了车刚走一小段路,被一个骑车的人撞倒了。看得出来是一个务工的中年人,慌忙扶起她,顾不得还倒在地上的破自行车,嗫嚅着,搓着手,颠三倒四地问:赔钱?去医院?杨玉清看他抖索着掏出破旧的钱包,翻拣的都是一堆零钞,他自己膝盖也摔破了洞,渗着泥和血。
“算了,你走吧。”杨玉清用手捂着眉脸,疼得脸皮扯在一起。
那个男人不敢置信地的看着她,一脸懵懂,确认她是让他走,连忙拍拍身上的灰,扶起自行车,飞也似的跑了,生怕她会反悔。
打电话给王永富,他很快赶过来了,带她去了医院,伤口在眉骨处,把眉毛都剃掉,缝了三针。杨玉清简单把受伤经过说了一下,王永富寡言少语,没有多说什么,但杨玉清明显感觉他看自己的眼神多了些什么。过了七天,他特地过来陪她去拆线。后来回想,被称为凤凰男的王永富,是在物伤其类的感觉中在这件事情上对杨玉清有了更多的亲近。
杨玉清秃着眉毛和头发,穿着灰色的僧袍,绑着裹腿,随着队伍鱼贯而行,没有人去打量谁的脸是什么样子,也没有人去注视别人。打邦的师父从队伍面前经过,大家顶礼。
先是去斋房。义工们已经做好早餐。与世人的满脸戾气不一样,这些义工未入佛门,在这里繁重的日复一日的工作也是没有薪劳的,可是他们满脸的喜乐与恭谨。都是寺庙附近的老农民,也没有什么知识和文化,未经文明教化的精神世界,因为信仰,却散发着人性的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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