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昀难忍笑意,跟在她身后走了几步,只瞧着武知蹊抱着那罐土飞身踩上桌子,借力跳到屋顶上去,动作利落是利落,就是不稳妥,她脚底一滑,整个人就从屋顶掉下来。
武知蹊也做不出什么反应,直到落进了个坚实的怀抱中,眼睛才睁开一条缝,瞧着他,慵懒地将手臂搭在他肩上,伸出一根手指头指着月亮,吩咐道:“我要晒月光。”
谢昀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笑道:“那是灯笼。”
武知蹊听闻,仰了仰头,满夜空的找月亮。谢昀抱着她,稍一使轻功,便轻巧的跃上了屋顶,将她稳稳妥妥地放在了屋脊正中央,武知蹊将罐子放在了膝上,仍旧是有些坐不住的软趴趴,好几次下巴都要戳在木棍上,将谢昀看得心惊胆战,伸手把她罐子抢了过来,掀了两块瓦片丢下去,将罐子牢牢的卡在洞里。
“谢昀,你去过北襄吗?”武知蹊撑着下巴,歪着脑袋看他,“北襄,你去过吗?”
“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她转头,把脸埋在手心里趴在膝盖上,谢昀盯着她,听见一阵含含糊糊的歌声,笑她:“你这是在唱什么东西?”
她不理会,继续唱,声音虽然越发的轻,谢昀却忽然听清楚了。
“少遍地拾姑茑,竹马攀树摘红棠,试问今昔如何比?君臣两处拟涯……”武知蹊不厌其烦的一遍遍念着这首童谣,声音到最后有点哽咽,她抬起脸,双眼氤氲的望着谢昀,委屈巴巴地:“我想我母妃了。”
谢昀一怔,看她清泪两行,面颊发红的唱出这首童谣,思绪一下子被拽回了十一岁那年,彼时昭熙国弱,北襄国君指定了要皇子为质,谢通仅有三子,长子谢昀,次子是庶出,三子才出事不过满月,他那时候还是去聊。
他初初到北襄宫廷的时候,便认识了一个孩子,生的白皙圆润,头顶寸发不存,一时间瞧不出是男孩还是女孩,谢昀记得第一次见她,她穿着红艳的裙子,绑着袖口,昂着头,正在一棵樟树下试图粘知了,光溜溜的脑袋上停着一只花蝴蝶,他好奇便上前问好,那的姑娘,转过头流着鼻涕对自己:“无人予我名姓,只婆子们唤我脆脆,不知何意,你知道吗?”
谢昀是过了一段日子,才从下人们的口中得知她的身份,北襄国君与武贵妃之女,算是正儿八经的庶出公主。
尚为腹中婴孩之时,北襄师观星象得言:“胎若为子,必是下霸主,反之则为降灾之女,轻则颠覆山峦,重则灭国矣。”她是当年北襄降生的唯一公主,生下来就险些被一剑刺死,逢东山倾塌,应了师所的轻相,才让国君动了恻隐之心,答应哭到双眼几乎瞎掉的武贵妃继续将养这个孩子。
只不过那师为掩眼,孩子从便不能蓄发,有遁入空门之意,所以脆脆一直光着头到七岁。
她虽以公主之名养在后宫,却无公主之份,生活起居皆交由一个婆子打点,从便在一处院子里长大,偶尔偷跑出去被发现,是要被罚不能吃饭的,奴婢婆子们给她起名叫脆脆,她命大,该叫的轻一些,因她的生母武贵妃名为武月,曾宠冠六宫,生下灾女之后,便被国君冷落,几乎是失宠,其又意为月危。
谢昀从她口中得知,武月妃会经常偷偷来看她,给她带一些好的吃食,教她唱童谣,因此脆脆非常喜欢她的母妃,其中一首姑茑曲她记得最牢,无数次唱给过他听,还:“这是我母妃自己写的曲子,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他那时候才十一岁,当然还不明白,可有时候脆脆也会问他:“你见过我父皇吧?他生的什么模样?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凶吗?”
谢昀那时候才知道,她从来没有见过他的父皇。
……
武知蹊伸直了腿,动作有些大,差点就一骨碌从屋顶上滚下去,谢昀给他惊着,忙伸手把人给捞回来,“也没见你醉的时候有多老实。”
她还是一幅伤心欲绝的模样,将谢昀的手一抓,就像时候那样,昂着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倾诉道:“我想我母妃了。”
“谁在想母妃?”
“是脆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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