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仲文坐在书桌前,读书间又想起今日堂上两位学生的问答来,先提问的少年名叫李仕元,乃是一个士绅子弟,为人好学,虽然资质平平,但极为踏实,对书本上的每句话都是细细揣摩,直至烂熟于心。而后回答的少年名叫赵延辉,是一富商子弟,天资聪颖,书中深义一点即透,颇有他少年时的模样。这两名少年自考取童生便随自己学习,乃是一众弟子中的翘楚,自己也极为喜爱。
而这几年的教书生活也让陈仲文渐渐断了入仕的心思,三次落第,让他明白并非自己文章不佳,而是自己的想法与朝堂之法大相径庭。反而是这教书育人之事,让他乐在其中,每每有弟子考中生员的喜报传来,都让他倍感欣慰。
转眼便是数年过去,陈仲文也步入而立之年,原来白净的面皮增加了数道细纹,颔下也蓄起了一绺短须,唯一不变的还是每日在学堂之中为学生讲习那自己早已烂熟于心的经史。
这一日,他正在学堂中批阅弟子的文章,堂外突然传来数声呼喊:“陈先生,大喜!陈先生,大喜!”
陈仲文放下手章,打开学堂门,便见一个年青人手中拿着一卷纸,一边大呼,一边向着学堂飞奔而来。
他认得这人乃是县里酒楼刘掌柜家的伙计,时常来此处采买蔬菜,也为众人传递一些消息。
陈仲文见他跑得气喘,便将他让进学堂中坐下,又倒了一杯温茶递给他。那伙计两口将一碗茶喝得精光,又长出了一口气,这才说道:“陈先生大喜,您门下弟子李仕元高中今科解元,而赵延辉也为同科第二。这师兄弟二人同科高中,岂不可喜可贺?”
陈仲文一听此言,自然也是喜形于色,他知道自己的两名爱徒参加秋闱,而且对二人的文章才情都十分满意,只是却没想到二人竟然排名如此之高。欣喜之余,从怀中摸出半块碎银,递给伙计,以作报信之赏,那伙计推辞了一番后才将碎银收起离去。
又过了数日,李、赵两家各备宴席,邀请陈仲文赴宴,对其一番盛赞之后,自然又有一些金银相赠,以充谢师之礼。而后陈仲文又分别对两位爱徒一番叮咛,嘱咐其戒骄戒躁,仍要继续用功,待得春闱之时,再取佳绩。
数月之后,春闱大比,李仕元又高中会元,赵延辉同科第三。而后的殿试之上,反而是赵延辉独占鳌头,勇夺状元,李仕元则是被点为探花。
快马将这消息传到县城,顿时引起了轰动,今科状元、探花均出自此地,且师出同门,这般盛事当真是千年难遇。
陈仲文坐回书房,疲惫地叹了口气。方才县令亲自登门拜访,说要一睹状元、探花师长真容,而后又对其教育之功倍加称赞,最终勉励一番后才肯离去。
这一番折腾,却是让陈仲文有些不适应,虽然自己小有才名,但如何能入一县父母官之眼,这次前来,却是自己沾了学生的光。但是他本性平淡,不惯于逢迎,所以交谈之时,着实有些坐立难安。
时光荏苒,转眼之间,便是二十多年过去,陈仲文也步入了耳顺之年,他一生教书育人,终生未娶,将全部的心思都花在了自己的学生身上。在那座学堂里,先后走出了十多名举人,而秀才童生更是数不胜数。陈仲文之名,莫说是县城,便是这一州之地,也是声名赫赫。虽然慕名前来求学之人络绎不绝,但因其渐渐年长,不能事事亲为,便用了自己门下几名秀才弟子当作教习,教导后辈,自己则是偶尔指点一番。
今日,陈仲文看着手上的信笺,却是眉头紧锁,面沉似水。这封信是李仕元写来,此时的李仕元早已授内阁学士,一直以来这位爱徒都与自己多有书信往来,而这一次却是不同。信中写道赵延辉自入主吏部之后,仗着自己受圣上喜爱,便大量培植亲信,卖官鬻爵,奢靡无度,自己计划在数日之后亲自弹劾这位同门兄弟。而后又说了一番朝廷吏治腐败,自己因不愿与赵延辉等人同流合污而倍受排挤,言语之中颇为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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