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泰百思不得其解。
按察司的属官们也一头雾水。
门外驻足观看的百姓开始窃窃私语,声音越来越大。
“万岁果然圣明,此案已经水落石出了,死者应该是武清伯府上的账房先生。”
有人疑惑道:“仁兄何出此言?”
此君一抹鼻子,得意洋洋道:“武清伯府上的账房先生,卷款潜逃,不忠不义,此等奸诈小人的心肝必定都是黑的,现在死者心肝也是黑的,岂不对上了?陛下圣明啊,臬台老爷却是看走了眼。”
“有道理,在下受教了,敢问仁兄尊姓大名?”
“区区贱名,不足挂齿……”
陈泰显然也听见了门外百姓的议论声,他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他不是初涉官场的黄口小儿,而是刑名宿将,浸淫此道多年,单凭方管事的表情,他就能判断出对方在撒谎。
至于坏人心肝都是黑的,纯属无稽之谈,万岁所说的证据,若只是如此,跟他的直觉臆断又有什么区别?
圣驾归来,陈泰马上奏禀仵作的发现。
朱祁镇问:“吉亨可使人辨别过,棉布上的黑泥到底是何物?”
“臣疏忽,还不曾。”说罢,陈泰亲自接过棉布,用手沾了一下,仔细观察,又放在鼻子下嗅了嗅。
然后,双眼放光,激动道:“陛下,是墨。”
“墨?”
众人哗然,又开始七嘴八舌。
“真相大白了,死者竟真是武清伯府上账房先生。”
“何出此言?”
“方管事曾言,武清伯府上账房先生之前靠替人代写书信谋生,这可是名副其实的读书人,有大学问的,读书人肚子里有点墨水,自然合情合理。”
方管事欢呼雀跃,脱力之下瘫倒在地上,发出傻笑。
王蓉娘脸色凄惨,摇头自言自语道:“不可能,这不是真的。”
“陛下?死者竟真是武清伯府上账房先生?”陈泰这会也动摇了。
“吉亨以为呢?”
“臣愚钝,还请陛下解惑。”
“好说,不过在这之前,朕还有一件事要做。”朱祁镇给吴克忠使了个眼色,指着方管事喝道:“答兰,将这狗胆包天的贼子拿了。”
“啊?”
“陛下,小的不服。”
陈泰张着嘴,恍然大悟,心悦诚服的拜倒,高呼道:“陛下圣明。”
朱祁镇戏谑道:“吉亨想通了?”
陈泰恩了一声,尴尬的低下头。
“既如此,朕便不喧宾夺主了。”朱祁镇拍着陈泰的肩膀,感慨道:“卿为按察使,掌一省之刑狱按劾,责任重大,切记,切记。”
“陛下教诲,臣不敢忘。”陈泰再次长揖到底。
圣驾消失在视线里,衙门内外的官员百姓才壮着胆子提问:”臬台老爷,我等愚钝,万岁是如何确定死者是王蓉娘之父,而非武清伯府上账房先生?”
陈泰朝着圣驾消失的方向拱手,与有荣焉,傲娇道:“万岁的智慧又岂是你等凡夫俗子能窥之万一的,本官问你,王克用是做什么的?”
“制墨烧砚的匠人。”
“本官再问你,死者肺部发现了什么?”
“墨?”
“如此还不够清晰吗?”陈泰笑道:“本官对制墨的过程略知一二,有一步曰炼烟,将松炭烧成松烟,刮取其精华,便是墨的原料,制墨过程中,工匠会吸入松烟,长年累月,其肺部自然积沉了墨。”
“原来如此,当真是精彩。”
气氛出奇的安静,官员百姓面面相觑,不知是谁转身面向圣驾消失的方向,跪倒叩拜,高呼了一声:“吾皇圣明。”
然后越来越多的人跪倒,“吾皇圣明”四个字连绵不绝,直冲云霄。
码头,陈尚仪扭头,笑颜如花,柔声道:“万岁,您听见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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