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尚义,道路骤然崎岖,滩洼交错,行军速度不得不一再减慢。
辎重车只能沿着窄道缓行,稍不留神就会陷入其中。
民壮一面安抚牲畜,一面推着辎重车小心行进,偶有人不慎落入滩洼立时便会激起一阵慌乱。
谁也不知道在这淤泥积雪下,到底有多么深的沟洼。
可偏偏怕什么就来什么,冰雪附着于狭窄的夯土道上湿滑异常,短短半个时辰就接连有三辆辎重车翻入其中,连带着拉车的牲畜也陷了进去。
民壮只得将绳子绑在腰间竭力拖拽,可这反倒是更耽搁了后方行军,一时堵塞期间,牲畜战马嘶鸣不绝。
莫敬一不禁一阵头大,看神情应当没少腹诽那李崇为何将大军集结处设置于此。
张宁脸色也不是很好看。
放眼望去,周遭皆是如此。
不只是怀荒,御夷部镇军,此处供应朝廷大军的民壮队伍已是逐渐出现,站在稍高处的丘坡便能发现十余支由军、民组成的细长队列正缓缓汇聚于一处。
那巨大的缓坡正是大军驻扎之地。
待到日暮时分,怀荒御夷两支镇军方才行至缓坡,还未临近营地就能闻到浓烈的牲畜腥臭与人汗臭混合成的腐臭味扑面而来,饶是早有所料张宁仍是身子微微一晃,半晌才重新稳住身形,再瞧莫敬一也是眼冒金星,摇摇欲坠。
近十万军士,其中多数为骑兵,致使各类马匹以及牲畜加起来超出三十万头!!!!
哪怕大军分宿于各处,可其散发的体臭仍是令人难以忍受,每日排泄的粪便屎尿更是需要民壮昼夜不停铲埋。
跟前营寨极为规整,魏军大旗,营前拒马,绕营堑壕哨卡尽皆有之。
张宁曾听人言魏军无部伍行阵,善水草屯,舍止人人自便,不击刁斗以自卫。
如今看来也不尽然。
片刻间有骑奔出查验两人身份后请入营寨,军卒民壮则前往另一处安营扎寨。
各自叫来王彬、霍山嘱咐一番后,两人随骑入营。
营中军卒散落于各处,看似杂乱无章,实际每个人举手投足间都极为利落随意,显然是久经战阵的老卒。
在西,南两处边疆,元魏可谓频频出击,并无北疆这般颓势,几乎一直保持着对于萧梁与吐谷浑的倾攻压制态势,其中作为戍卫京师同时承担着四处征讨之机动力量的中军,自然大多是能征善战,久瘁锋镝的精锐之士。
如今朝廷将其调来北疆,无疑是本着毕其功于一役的想法。
此番征讨柔然,战马是重中之重,军马虽都是阉割过的公马可仍有不少性子较为暴躁,难以忍受冰天雪地嘶鸣不绝。
马曹只得奔走往来四处缝补,个个满头大汗,一袋袋粟米像是不花银钱般倒入食槽。
将作曹则紧锣密鼓地制作着器械武具,叮叮当啷,敲击声不绝于耳。
旗帜、鼓角、铠甲、刀枪弓矢之类则有序归类各处。
两人自辕门而入,行至大帐外,又有军士再度查验身份方才请入。
“怀荒镇都大将张宁,御夷镇都大将莫敬一到!”
随着禀报声,两人迈步入帐。
由于时至夜幕的关系,大帐中仅有两人在此,坐于上首中央案前的是一穿着深绛色锦袍的中年男子。
其面容略显消瘦,眉眼却极为惹人注意。
双眉细密修长似经过精心修剪,双眼炯炯有神,下颌长须梳理得整齐光亮,整个人透出贵不可言的气质。
张宁两人立时致以军礼,不知对方身份只能口言:“末将张宁,莫敬一拜见大人。”
随即两人各自报出麾下军士民壮人数,男子闻言欣然颔首:“善!”
旋即又关切道:“两位将军一路辛劳想来很是疲惫吧!!”
两人连道以军国大事为重,是理所应当。
这本是谦虚之语,岂料男子闻言不容拒绝道:“此间夜幕,二位将军昼夜行军必定已是饥肠辘辘,不如就留下来与本将一同用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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