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了好一会儿,唐定终究还是打破了沉默。
他目光中透着岁月磨砺过的睿智光芒,耐心出言敲打自家儿子道:
“你自小就很聪慧,但也失之放纵粗疏。李旸虽然被扳倒了,可你未必就是赢家,也掌握不了全局。别的人我不说,免得你总是觉得我太过多疑。”
“单单就说那个郡学士子费立费建熙小小年纪就已经懂得抓准时机在上官面前展露才学,又当众抨击奸邪邀取直名,你敢说这背后没有费家的谋划助力?”
“你自己想想,他当众抨击李旸赢得名声,又得了上官的赏识,纵使李旸不倒,也不敢贸然去打击报复他。”
“你作为当时在场的另一方日后更得小心庇护他,免得他遭了毒手,你连带也要在士人之中落得一个无德无能,别人为你仗义执言,你却毫无回馈庇护的恶评。”
“如今李旸倒了,他更是名声大噪,不知道的士民都以为是他当众冒险、面刺奸邪才扳倒的李旸,连姜太守都将他辟除为主记室史。”
“他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啊,就这仕途比你年轻之时还要胜上几分,哪知道日后会不会把你取而代之,你身处这种局面,不进则退,怎么能够沾沾自喜,不多加小心应对啊!”
“不会的。”唐伯琥摇了摇头,自信一笑道:“大人,那费家小儿哪里就比孩儿年轻时胜上几分了,孩子可是郡功曹,他不过一个主记室罢了,根基尚浅,怎么可能将我取而代之。”
“再说了孩儿不是已经从何惠兴那里得知府君上任犍为的内情了吗,就这个趋势,日后孩儿全权代理郡中政务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何须担心一个小小的费立。”
“荒唐。”唐定见唐伯琥仍然自信满满,气得拍了拍车内坐席,瞪着他说道:
“那终究只是何攀酒后流出的只言片语,说不定就是有心人故意泄露出来的谣言,将信将疑就算了,岂能完全尽信这种话!”
“不会的。”唐伯琥见老父有些生气,只得态度放低了一些继续说道:“大人的担心孩儿也是明白的。只是这看似谣言的话已经应验了一半,所以何惠兴的话不会错的。只要孩儿全力辅佐府君剿灭军中贼寇,这功名利禄就唾手可得了!”
“你”唐定张嘴还待再说,不知为何,许是情绪刺激到了感官,竟连打了几个喷嚏,吓得唐伯琥连忙侧身避开车门,躲过自家老父的唾液攻击。
一向格外注重仪容仪表的唐定也不说话了,连忙找出手巾擦拭口鼻,重新整装敛容然后在唐伯琥的搀扶下缓缓下车。
双脚落地后他一抬眼,只见得了通报的天师陈瑞、祭酒袁旌已经在传舍门口迎候了。
袁旌更是笑盈盈地上前几步,亲切地扶着唐定的另一边,礼节比起对待姜太守来还要更加殷勤隆重。
想不到这功曹唐伯琥还跟五斗米教有交情?
坐在车上远去的姜绍摸着颌下短髭默默思索着,虽然没有见到陈、袁二人热情迎接唐家父子的场面,但唐伯琥突然的到来也引起了他的警惕。
如果说,“三将”这类贼寇是急性病,郡中吏治是慢性病的话,那这五斗米教,就是医源性疾病,就是因为官府某些地方的缺失和放任不管,才让这五斗米教渐渐地成了一块“心病”。
当此时局,欲变未变,若能够暗中用好这一支民间力量,未必不能发挥重大作用。
只是么姜绍伸手敲了敲车厢内侧,发出的声响引起了驾车扈从的注意,当即在路边停下了车。
姜绍将何攀这个“狗头军师”叫到车上,私下面授机宜。
“就今日来看,这犍为的五斗米教还真有点东西,不容小视。不管要不要收为己用,之前忙于内部郡府和外部盗寇之事,的确是把它给疏忽了。从今日开始,必须派人严密监视五斗米教的所有传舍,最好能打入他们教中内部一探虚实。”
“还有,私下多花点力气查一查,看看在这城中,除了唐家,还有多少人是这五斗米教的信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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