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忠见田蕴沉默不语,也知道他心中的担忧,便闲闲说道:“田大人若是谋身,何不离开这是非之地。”
田蕴见傅忠看破心中犹疑,脸上一红,“不知大人此话何意。”
傅忠:“回、羌不识桑田,游牧度日,这是失其根本。人要存活下来,粮食才是安身立命之物。饿起来,不抢汉人,你叫他们怎么办。所以,你是留在榆林也好,还是跟随曾总兵去延安府也罢,在此四战之地。刀枪无眼,终究不是归宿。一个人算不到眼前之危,却想百年安好,恐招智者耻笑。”
一语提醒梦中人,田蕴并非不识延绥的凶险,只是内地并无赏识自己的恩主,蹉跎了几年,最终只能回到桑梓之地,因循至此。现如今,曾况并未相邀,舔着脸去求他,就算他肯,风险与榆林同在。
听这个小年轻的谈吐,有时糊涂,有时精明,就不知能不能如对付曾况那么容易,试试吧。
田蕴起身行礼,“愿追随大人左右。”
傅忠扶起田蕴,“好,有田大人在,政事上便多了一臂膀。”
田蕴:“还是叫我宇轩吧。
大人要追随尧舜,再造榆林,不知情的,以为您在讲笑话。知情的,只能在旁边看笑话。
榆林全府七县,人口近三十万,平均每人三亩可耕地,这已经比内地多出三倍了。但天不保佑此地,龙王爷好像忘了这里还居住着人,常年的干旱,地里产出还比不上内地一亩地。
我们一亩产出两石左右,人均就是六石,内地一亩产出五石,但能出两季,人均就是十石。
内地人活得怎么样,我们管不着,榆林按一户五人,除去税收,堪堪维持一个温饱,这是最理想的状态。
事实上,府里大部分人连一亩地都没有,只能在大户人家做长工,活得连猪狗都不如。
这样的情况,要想创出盛世来,除了笑话,我实在不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
我知道大人的打算,要给土地加税,无非在大户人家上打主意。穷人实在是不能再加了,他们已经经不起半点风浪了。再逼,只是有死而已。
但给大户加税,当今圣上只怕也不敢。税分两途,岂不说公平与否,大户人家哪个与官府没有关系,这是要得罪整个榆林官场的事情。
皇上开朝也不过十八年,我们要想冒天下之大不韪,逼反榆林,他能容得下我们造次。”
傅忠心里一愣,此人完全误解了自己的意思,虽然自己想到的也是加税,那是榆林地处边境,搞得动静太大,引来异族觊觎,得不偿失。
原以为能有个懂行的。看来,不是所有的举人都能成为左宗棠的。禁止土地买卖,平均地权,断了土地兼并的恶政,封建时代的人,只怕连想都不敢想。
他还算有良心的,知道穷人已经困苦不堪了,想的是从大户人家着手。
一丝孤独从傅忠心底生出,“宇轩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想的不是加税,而是减税。”
田蕴不可思议地看着傅忠,“请大人恕我耳背,您说的是减税?”
傅忠也懒得解释,只是点点头。
田蕴茫然失措,糟了,上了贼船了,这人只怕是疯了。他喃喃说道:“大人要我怎样配合。”
傅忠:“从你的言谈话语中,心里还是有普通百姓的,这是我们榆林行政的基本盘,你帮我把握住就行了。”
田蕴心道,这话又清清楚楚,还知道行政有基本盘。他究竟要干什么?
既然已经许诺追随左右,话还热乎着呢,吴堡现在缺县令,是不是个机会就不好说了。
吴堡县现在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只有谣言才传得最快,天兵天将的事越传越邪乎,渐渐地,府里也有人遥相呼应。
县尉木了脑壳,不怕不管事,就怕出了事。出了事,总得有人负责任。案子破不了,一个缉捕不力的罪名是跑不掉的,这是刑事责任,他的主要职能就是司法刑侦、缉盗剿匪。
就是破了案,一个处分是跑不了的,这是行政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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