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12月7-9日
余岚没想到,在隔了短短几天后,她会又一次来到秦源的化工厂。赶上换班的时间,工人们骑着单车或电动车,从化工厂出来,每个人的脸色都苍白如鬼,这是值夜班的人常有的脸色。
余岚等着人流从大门前散开后,才推着车,走街对面穿过马路过来。
今天下午她没课,所以中午的时间她才从学校骑车过来。翁红月一大清早就打来电话,电话里她近乎绝望的哀求声,让她顾不得吃中饭,就骑着单车直接赶来。
昨天,在烧烤聚会上,翁红月给她敬酒时,她原本以为事情会非常顺利,陈自力在所里问话,只是例行公事,却不曾想到秦源另有安排。之前,他同意“私了”的承诺是有条件的。
“你不是都已经放过他了吗?”余岚在秦源的办公室等了他十分钟后,秦源从财务室的房间回来,余岚就直奔主题。秦源问翁红月是不是又去找她了,余岚没有否认。
“翁红月是怎么跟你说的?”
“他说,你开口跟陈自力要五十万,才能私了。”
秦源赶忙摆摆手,指出翁洪月的说法是不对的:“怎么是我跟陈自力要五十万呢,这不是我和他之间的个人恩怨。况且这五十万还只是我的保守估计,他砸的毕竟可是从德国进口的宝德机械。这可是化工界的宝马”。
“那这个钱,你要他什么时候还清?”
“限时一周,过期,和解的提议就作废了。”
“你知道陈自力的家庭状况,他嗜赌如命,早就把家里的钱都败光了。就算是让他赔钱,不能多宽限些日子吗?”
秦源给余岚倒了一杯水,放在桌子上,双手扶着她的两肩,“你别急,听我说,我知道你和翁红月是同事,她找你帮忙,你不好意思拒绝,也是人之常情。可是你已经帮助过她了,如果没有你的提议,陈自力现在已经被移交到公安局了。如果她要是再去烦你,你就让她和陈自力直接来找我,我会请公司的法务好好跟他们把账算清楚,这五十万到底是怎么来的。”
秦源说这番话的口气,没有任何彰显自身强势的意味,这反而让余岚觉得更加恐怖,仿佛秦源就只是一个依照理性权衡后做事的机器,同时这架机器还有能扼杀一切人性中犹豫、困惑和彷徨。
那些在她看来值得怜悯的东西,在秦源看起来似乎完全不值一提,也根本不在他的思考区间。
余岚知道她帮不上什么忙了。临走前,秦源对她说,如果她觉得尴尬的话,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别再和翁红月做同事了,“你不像翁红月,你从学校辞职了,照样可以生活得好好的。”
骑车回家的路上,她一直在想,秦源刚才说的那句话是一时脱口而出的快语,还是自她向他说起翁红月的事情后早有的盘算——让她在翁红月和其他同事面前感到难堪,让她放弃在学校的教职工作。
车子骑到芦苇荡前的公路时,一辆超级大货车驶过来,如螃蟹似地霸占了整个路面,停在前方。她只好停下车,推车下到了旁边的麦田里。大货车启动冲过去的时候,卷起一层尘土,尘土散去,周锐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用他的大衣为她遮挡住路上扬起的尘沙,一直等到散尽。他的后背上背着一个鼓囊囊的黑色背包,余岚问道:“你要走了?”周锐卸下背包,放在了余岚的单车的架子上,打开拉链,里面是一台手风琴。
周锐问余岚如果方便的话,愿不愿意当一个听众,去听他弹奏一曲。他说这台手风琴他一直待在身边,但是已经好几个月没弹过了。余岚下午没课,她没必要这么着急回去。况且,回去后,她也不知道要如何面对翁红月,便同意当周锐的听众。
余岚带着周锐来到芦苇荡,余岚把车子停在路边。周锐将手风琴跨在身上,把包扔在地上,让余岚坐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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